遺棄之城的街道彌漫著一種陳腐與絕望混合的氣息。顧陽穿行其中，能感受到無數道或明或暗的視線從兩側的陋室和攤位後掃來，帶著評估、警惕，甚至是不易察覺的惡意。在這裏，虛弱就是告訴別人，有機可趁。
    他依照青蘿的指點，來到城中心一處相對寬敞的空地。這裏有一個用破舊獸皮和歪斜木杆搭起的棚子，比起周圍的石屋，它顯得更加潦草，但棚子前卻零零散散聚著一些人，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棚子下，一個身材幹瘦，穿著打滿補丁的灰色長袍，眼睛眯成一條縫的老者，正坐在一個破木箱後，有一下沒一下地搖著一把破爛的蒲扇。他麵前的地上鋪著一塊髒兮兮的布，上麵隨意擺放著幾塊看不出用途的骨頭，幾株顏色詭異的幹枯草藥，以及一些鏽跡斑斑的金屬碎片。
    這就是“雜貨劉”？看起來更像是個乞丐。
    但顧陽敏銳地察覺到，這老者看似昏昏欲睡，但那眯縫的眼眸偶爾開闔間，卻閃過一絲與他外表截然不同的精明與滄桑。而且，周圍那些等待的修士，看向老者的目光中，都帶著一絲忌憚與……渴望。
    顧陽沒有貿然上前，他站在人群外圍，靜靜觀察。
    很快，一名臉上帶著刀疤的築基後期修士走到棚前，壓低聲音道：“劉老，打聽個事，北邊那片‘鬼哭林’，最近可有什麽異常？”
    雜貨劉眼皮都沒抬一下，懶洋洋地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
    刀疤臉修士嘴角抽搐了一下，但還是麻利地取出三塊散發著微弱靈氣的品質低劣的礦石，放在了那塊髒布上。
    雜貨劉看都沒看，隻是蒲扇微微一頓，慢悠悠地道：“三天前，有一隊人進去了，沒出來。林子裏那棵老槐樹，影子比往常長了半尺。”
    刀疤臉修士臉色一變，似乎得到了什麽重要的信息，對著雜貨劉抱了抱拳，匆匆離去。
    接著，又有人上前詢問，問題五花八門，有打聽某種材料下落的，有詢問某個區域妖獸動向的，甚至還有人問最近有沒有新來的肥羊似的修士。雜貨劉的回答總是言簡意賅，索要的報酬也是千奇百怪，從礦石、草藥到殘缺的法器，來者不拒。
    顧陽心中了然，這雜貨劉果然是個消息販子，而且在此地頗有威信。
    輪到顧陽時，他走上前，平靜地開口：“劉老，打聽兩件事。”
    雜貨劉終於抬了抬眼皮，渾濁的眼睛在顧陽身上掃過，尤其是在他看似平靜卻難掩虛弱的氣息上停留了一瞬，又耷拉下去，蒲扇依舊搖著。
    “第一，此地何處有穩定、純淨的靈氣，或者蘊含磅礴生機的所在？”顧陽問出了第一個，也是目前最關心的問題。
    雜貨劉伸出五根手指。
    顧陽沉吟片刻，取出一粒最小的龍血火砂。赤紅色的砂礫在他掌心滾動，散發著精純的火靈之力與一絲微弱的龍息，與這荒原中普遍的低劣資源形成了鮮明對比。
    “此物應該可以抵得上報酬了！”
    周圍頓時傳來幾道灼熱的目光。
    雜貨劉搖動的蒲扇停了下來，他睜開眯縫的眼，仔細看了看顧陽手中的龍血砂，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又恢複渾濁。他慢吞吞地取走龍血砂，揣進懷裏，這才開口道：“穩定靈氣？嘿，這鬼地方哪有那等福地。要說相對好點……城西三百裏，有一處‘殘焰穀’，地下偶有地火溢出，火靈氣尚可，但盤踞著不少火毒蠍，危險不小。至於生機……東邊八百裏外的‘腐毒沼澤’深處，據說有一口‘生機泉眼’，但那是‘毒姥’的地盤，靠近者死。”
    殘焰穀？生機泉眼？顧陽默默記下。這兩個地方聽起來都非善地，但至少有了目標。
    “第二，”顧陽繼續問道，“如何離開寂滅荒原？”
    這個問題一出，連周圍那些豎著耳朵聽的修士都安靜了下來，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顧陽身上，帶著各種複雜的情緒——驚訝、嘲弄、憐憫，還有一些貪婪。
    雜貨劉發出了一聲如同破風箱般的嗤笑：“離開？小子，每個剛來這裏的人，都想著離開。但幾百年來，能活著出去的，屈指可數。”
    他伸出左手，五指並攏形成一個尖，晃了晃：“這個問題，值這個價。”
    顧陽眉頭微皺。他身上龍血砂雖有不少，但也不能如此揮霍。他沉聲道：“消息若值，價格好說。”
    雜貨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在權衡。片刻後，他壓低了些聲音，帶著一絲嘲弄道：“離開的路，不是沒有，但每一條，都九死一生。”
    “第一條，找到並修複上古遺留的‘跨界傳送陣’。據老夫所知，這荒原裏確實可能存在那麽一兩處殘陣，但先不說能否找到，就算找到了，啟動陣法所需的能量，把你我，加上這城裏所有人都榨幹了也不一定能湊齊。”
    “第二條，穿過‘空間亂流帶’。荒原的邊緣，有些地方空間相對薄弱，偶爾會出現通往外界的不穩定裂隙。但進去的人，十個有九個會被空間之力撕碎，剩下一個，也不知道會被甩到哪個鳥不拉屎的角落，甚至可能直接掉進虛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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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條，”雜貨劉的聲音更低了，帶著一絲詭異的意味，“據說……荒原最深處，沉睡著一頭上古‘虛空巨獸’，若能喚醒它，或者得到它的認可，或許能被它帶離此地。不過，嘿嘿，那等存在，吹口氣就能滅了這遺棄之城，去找它？跟自殺沒區別。”
    三條路，每一條都希望渺茫，危機四伏。
    顧陽的心沉了下去，但眼神卻並未絕望。有路，總比沒有強。
    “多謝。”他又取出了一粒較為大一點點龍血砂，放在了雜貨劉麵前。
    雜貨劉毫不客氣地收下，又恢複了那副昏昏欲睡的樣子。
    顧陽轉身離開，心中已然有了計較。修複上古傳送陣和尋找虛空巨獸太過虛無縹緲，暫時不予考慮。相對而言，尋找空間裂隙，雖然同樣危險，但至少目標明確一些。
    當務之急，是先恢複傷勢和實力。沒有實力，一切都是空談。
    他決定，先去城西的殘焰穀看看。那裏的火靈氣或許能助他加速恢複。
    回到石屋時，石猛和林風已經回來了，臉色都不太好看。
    “媽的，那群吸血鬼！”石猛憤憤不平地罵道，“我們拚死拚活弄來的金煞源晶，就被他們壓價壓成了這樣！隻換到這麽點丹藥和幾塊破爛靈石！”
    林風歎了口氣，將換來的資源放在桌上，確實少得可憐。他看向顧陽，苦笑道：“讓顧道友見笑了。這遺棄之城，就是這樣，底層修士掙紮求存，難啊。”
    顧陽看了一眼那些資源，心中明了。他沉吟片刻，開口道：“石道友，林道友，我打算去城西的殘焰穀一趟。”
    石猛和林風聞言都是一驚。
    “殘焰穀？那裏可不太平！火毒蠍成群結隊，而且據說穀內地形複雜，容易迷路！”石猛急忙道。
    林風也皺眉道：“顧道友，你傷勢未愈，此時去那裏，太冒險了。”
    顧陽平靜道：“我的傷勢需要火靈氣輔助恢複，殘焰穀是目前最佳的選擇。而且，我自有保命手段。”他頓了頓，看向二人，“若兩位道友有興趣，可與我同去。所得收獲，按出力多少分配。”
    他展現出的實力，已經讓石猛和林風不敢小覷。此刻聽他邀請，兩人對視一眼，都有些意動。殘焰穀雖然危險，但產出也比外圍豐富，若有顧陽這等強援，風險無疑會降低很多。
    “好！顧道友爽快！我石猛跟你去！”石猛率先表態。
    林風思索片刻，也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我們便陪顧道友走一遭。青蘿師妹傷勢未愈，就讓她留在城中接應吧。”
    計劃已定，三人稍作準備，便再次離開了遺棄之城，朝著城西那片據說燃燒著不滅殘焰的山穀行去。
    而他們不知道的是，在他們離開後不久，幾道隱晦的身影，也悄然尾隨了上去。顧陽拿出龍血砂打探消息的舉動，終究還是引起了一些有心人的覬覦。在這絕望之地，任何一點珍貴的資源，都足以讓人鋌而走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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