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名參與藥王穀采收任務的弟子約有二十人，此次帶領他們的，是一位身著藍袍，麵容清麗卻神色肅然的女修。
    她身姿挺拔，如雪中青鬆，自帶一股清冷氣質。肌膚白皙，眉眼如畫，但那雙眸子卻沉靜如水，透著不容置疑的嚴謹。周身靈力凝練，已是築基初期修為。她目光掃過在場弟子，聲音清脆而帶著淡淡的威儀：“我姓陳，陳雅雲，暫領執事之職。此次藥王穀任務，由我負責。所有人，稱呼我陳執事即可。”
    眾弟子在她清冷的目光注視下，不由自主地收斂了氣息，連呼吸都放輕了幾分。這位陳執事給人的感覺，比一些脾氣暴躁的男執事更令人心生敬畏，那是一種源於絕對認真和嚴格要求的壓力。
    顧陽混在人群中，低調地垂著眼瞼，心中卻微微一動。這位陳雅雲執事氣息純淨綿長，隱隱帶著一絲清冽的藥香，顯然是常年浸淫丹道且根基極為紮實之人，並非徒有境界。
    陳雅雲不再多言，素手輕揚，一艘通體流轉著水波般光暈的藍色飛舟懸浮於空，比尋常執事所用的青色飛舟更顯精致靈動。她率先踏上飛舟，聲音傳來：“登舟，勿要喧嘩。”
    眾人依序而上，飛舟化作一道藍芒，迅捷而平穩地掠空而去，速度明顯快過尋常飛舟。舟上氣氛肅靜，無人敢交談，隻有風聲在舟外呼嘯。
    顧陽尋了個不起眼的角落盤膝坐下，閉目養神，實則神識微散，感受著這艘品質更佳的飛舟其陣法運轉的精妙之處，以及陳雅雲身上那凝而不散隱含丹韻的靈力波動。
    一個時辰後，飛舟降落在藥王穀丙字七號藥園的入口。
    濃鬱的生機與混合藥香撲麵而來，讓不少新弟子眼神發亮。陳雅雲率先走下飛舟，目光如冷靜的尺規，迅速掃過整個藥園的布局、靈藥長勢以及陣法運行情況，她的眉頭幾不可查地微微蹙起，似乎對某些她認為不夠完美的細節本能地感到不滿。
    駐守藥園的孫執事早已快步迎上，態度帶著恭敬：“陳師姐，您來了。”
    “孫執事，”陳雅雲微微頷首，算是回禮，隨即轉向眾弟子，聲音清晰而冷澈，不容置疑，“此地，丙字七號藥園，主產赤炎果。采收規矩，我隻強調一次：使用玉剪，保護果蒂完整，嚴禁徒手觸碰。靈力輸出需做到柔、穩、準三字。采收下的赤炎果，必須在三個時辰內進行初步封靈處理。個人采收損耗超過兩成者，本次任務貢獻點清零。”
    “兩成？”有弟子忍不住低呼，聽說以往的標準都是三成。
    陳雅雲清冷的目光瞬間鎖定那名弟子，如寒泉浸體，讓後者瞬間噤聲，臉色發白。“靈藥乃丹道之基，損其一分，便損藥力一分，乃至影響成丹品質。若連最基本的珍視與嗬護都做不到，何必踏入丹道之門？開始行動。”
    她親自從孫執事手中接過玉剪和特製背簍，逐一分發到每個弟子手中，動作流暢精準，沒有絲毫冗餘。
    眾人心頭一緊，不敢再有怠慢，紛紛走向那片掛滿赤紅果實的灌木叢。
    實際操作開始，場麵頓時顯得有些忙亂不堪。
    赤炎果的采收，極其考驗煉氣期弟子對自身靈力的微操能力。靈力稍猛則傷皮，稍弱則無法平穩剝離，心神不穩則前功盡棄。
    “嗤！”一名弟子緊張之下，靈力輸出過激，玉剪劃過，不僅剪斷果蒂，更在赤炎果光滑的表皮上留下了一道刺眼的劃痕，赤紅汁液瞬間滲出，靈氣急速潰散。
    “完了！”又一名弟子成功剪下果實，卻因撤回靈力的時機把握不當，果實脫手跌落，雖被他手忙腳亂地接住，但靈光已明顯黯淡。
    更有弟子心神不寧，玉剪差點帶落旁邊未成熟的青果。
    陳雅雲麵無表情地穿梭在忙碌的弟子間，她的步伐輕盈而穩定，目光銳利，每每在弟子出錯時，便立刻指出其謬誤，言語簡潔，直指核心，不留絲毫情麵。
    “靈力躁動，心不靜！”
    “神識渙散，如何精準？”
    “基礎控靈訣第三式運轉晦澀，平素修煉懈怠！”
    她的批評如同冰冷的雨點，砸得那些出錯弟子麵紅耳赤，額頭冒汗，整個藥園的氣氛壓抑得仿佛能擰出水來。
    顧陽混在人群中，依舊維持著那不緊不慢的節奏。他刻意模擬著周圍弟子們生澀而略帶雜亂的靈力波動，動作甚至顯得比他們還要笨拙遲緩，仿佛每一個步驟都需要耗費極大的心力。然而，在這看似笨拙的表象之下，是他對自身力量精妙入微的掌控。
    他模擬出的煉氣期靈力，柔和得像初春解凍的溪流，溫順地包裹住赤炎果，形成一層完美的隔絕屏障。玉剪落下，精準得毫厘不差。隨後他緩慢而穩定地將果實放入背簍凹槽，整個過程中，赤炎果的靈氣被封存得極好。他通常會連續成功采收七八枚，才會刻意製造一次無傷大雅的“小失誤”，比如果實放入時角度微偏，導致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靈氣波動，但絕不損傷果實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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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周圍一片失誤頻發的映襯下，他這種“慢”而“穩”，且成功率奇高的方式，逐漸變得顯眼起來。
    陳雅雲的目光，在一次例行巡視中，定格在了顧陽身上。
    她停下腳步，站在顧陽側後方不遠處，靜靜地觀察著他采收了兩枚赤炎果。她看著他那看似緩慢甚至有些僵硬的動作，卻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感；看著他背簍中那些排列整齊靈光飽滿圓潤的果實，清冷的眼眸中掠過一絲驚異。
    顧陽似乎這才察覺到她的注視，動作微微一頓，臉上露出符合他當前身份的帶著些許緊張和恭敬的神情，低頭道：“陳執事。”
    陳雅雲沒有立刻回應，她的目光掠過顧陽那雙穩定得異乎尋常的手，最終落在他剛剛放入背簍的那枚赤炎果上——色澤鮮豔，靈光內蘊，堪稱完美。她又感受了一下顧陽身上那雖然微弱卻異常平穩和諧的靈力波動。
    “姓名。”她開口，聲音依舊清冷，但少了幾分之前的訓斥意味。
    “弟子顧七。”顧陽恭敬回答。
    “顧七……”陳雅雲在記憶中搜索了一下，確認這是個陌生的名字。“你所修功法？”
    “回陳執事，是《基礎吐納訣》。”
    “靈力運轉，何以如此……平穩凝練？”陳雅雲直接問出了心中的疑惑。同樣的入門功法，在絕大多數外門弟子身上顯得浮誇躁動，但在此子身上，卻呈現出一種與她自身靈力特質相似的、近乎苛刻的穩定與精準，盡管強度天差地別。
    顧陽抬起頭，眼神努力表現出低階弟子的樸實和一點點被上位者詢問後的茫然：“弟子……不知。隻是覺得，這些靈藥很珍貴，下手的時候……不能慌。心裏想著要輕，要慢，就像……就像害怕驚擾了它們一樣。”
    他這番說辭，聽起來毫無技巧可言，全然是心性層麵的描述。
    陳雅雲聞言，深深看了顧陽一眼。丹道之途，天賦根骨固然重要，但一顆能沉得下來，耐得住繁瑣，對草木懷有敬畏之心，更是難能可貴。此子這份遠超常人的沉穩與專注，在這批浮躁的外門弟子中，猶如沙中礫金。
    “尚可。”陳雅雲給出了兩個字的評價，相較於她對其他弟子的嚴厲指責，這已是極高的肯定。“保持此心，於丹道有益。”
    說完，她便轉身，衣袂微動，走向另一處狀況頻出的區域，繼續履行她嚴格的監督職責。
    然而，這一幕已被不少弟子看在眼裏。頓時，各種複雜的目光——驚訝、羨慕、好奇——紛紛投向了顧陽。這個平時在丙字區域幾乎沒什麽存在感的“顧七”，竟然得到了以嚴厲苛刻著稱的陳雅雲執事的親口認可！雖然隻是“尚可”二字，但也足以讓人重新審視他了。
    顧陽心中無奈，他本想徹底低調，奈何這位陳執事眼光太過毒辣，還是讓他顯露出了一絲與眾不同。不過，好在隻是“心性沉穩”，這在外門雖然少見，但並非無法理解。
    他不再理會周圍的目光，重新埋首於眼前的赤炎果，依舊保持著那副慢工出細活的姿態，仿佛剛才的一切並未發生。
    接下來的幾天，陳雅雲似乎對顧陽多了一分不易察覺的關注，但並未再與他交談。隻是偶爾目光掃過時，會在他那穩定而高效的采收動作上停留一瞬。
    在陳雅雲的高壓政策和顧陽無意間樹立的“標杆”影響下，其他弟子也被迫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努力控製靈力，失誤率竟真的慢慢降了下來。
    五日後，任務結束。顧陽以最低的損耗率和最高的有效采收量，獲得了本次任務的最高貢獻獎勵。陳雅雲在最終總結時，再次強調了“沉穩心性乃丹道基石”，目光似乎不經意地從顧陽身上掠過。
    乘坐飛舟返回外門，氣氛不再如去時那般凝重，有弟子嚐試與顧陽交流，顧陽均以溫和但簡短的方式回應，既不顯得孤傲，也保持了距離。
    回到那間簡陋的小屋，顧陽清點著此次任務的收獲。貢獻點的增加在意料之中，而更重要的是，他進一步確認了在玄丹門的生存策略，並且對草木靈性的感知有了更細微的體會。
    “陳雅雲……”顧陽回想起那位清冷認真的女執事，此女對丹道的態度，倒是與他有幾分相似，皆是一心追求精準與極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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