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陳福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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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老三接過話頭,語氣裏帶著一股子敬畏,“這陳老爺子可不是一般人,聽我爺爺說,他是前清最後一代的老舉人,肚子裏有墨水,他家祖上幾代人都是這江北鎮的大戶。”
    “他兒子,當年是跟著隊伍南下打過仗的,是正兒八經的革命幹部,不過後來犧牲了,可他孫子現在也在部隊裏當大官,就憑這,誰敢不敬他?”
    張武補充道:“不光是這個,當年那姓趙的逼死關爺一家那事兒,陳老爺子就是親眼看著的。”
    “聽說,他是當時鎮上唯一一個敢當麵跟那姓趙的拍桌子的人,要不是他到處寫信往上告狀,那姓趙的還不一定能被擼下來。”
    “所以,他對這事兒,心裏頭是有個疙瘩的。”
    “這麽多年,誰要是敢在他麵前提冬捕這兩個字,他能拿掃帚把人打出去,他覺得是江北鎮虧欠了關爺,再搞冬捕,就是對死人的不敬。”
    王強聽明白了。
    這陳老爺子,就是這事兒的關鍵。
    “所以,要想辦成這事兒,咱們必須得先過了陳老爺子這一關。”王強說。
    “對!”張武和李老三異口同聲。
    “那還等啥?”
    王強當機立斷,“事不宜遲,明天!咱們明天就去拜會陳老爺子!”
    他這話說得幹脆利落,張武和李老三也都是行動派,立馬就點了頭。
    “可……空著手去,不好吧?”
    李老三有點犯嘀咕,“那陳老爺子,聽說啥也不缺,咱們這窮家小戶的,也拿不出啥像樣的東西。”
    “這好整!”
    王強走到那條大胖頭魚跟前,用手比劃了一下,然後轉身回屋,拿出了那把鋒利的牛耳尖刀。
    他對著自己那份魚身子毫不猶豫地就割了下去,那魚肉凍得結實,他費了好大的勁才割下來一大塊。
    這一塊,四四方方的,少說也得有十來斤重,看著就喜人。
    王強把這塊魚肉用幹淨的麻繩捆好,拎了過來,對他們倆說:“明天,就拿這個,當咱們舔著臉的敲門磚!”
    張武看著那塊魚肉,點了點頭:“行!東西不在貴賤,在個心意,咱們這條魚也算是咱們江北鎮幾年沒見過的稀罕物了,送去不丟人。”
    事情就這麽定了下來。
    這頓飯,後半場又喝得熱火朝天。
    定下了目標,三個人心裏那股子憋屈勁兒都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要去幹大事的興奮。
    一直喝到大下午,張武和李老三才算是盡了興。
    他們倆背上之前冰釣時用的那些家夥什,又把各自那份分好的魚肉裝進背簍裏,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強子,弟妹,那俺們就先回去了,明天一早,咱們就在鎮上那個大供銷社門口碰頭。”張武說。
    “行。”
    王強把他們送到門口,“路上慢點,看著腳底下。”
    “放心吧,這點酒,還放不倒俺。”
    兩人跟王強和蘇婉告了別,就各自背著沉甸甸的魚,消失在了夜色裏。
    他們走了之後,院子裏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王強關上院門,回過頭,就看見蘇婉正站在堂屋門口,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
    “咋了,嫂子?”王強問。
    蘇婉搖了搖頭,笑了笑說:“沒啥,就是覺得你跟以前不一樣了。”
    說完,她就轉身進了屋。
    王強站在院子裏,看著天上那往西跑的太陽,長長地出了口氣。
    “這一天天的,都是事兒啊!”
    兩人把吃剩的東西收拾了,又開始忙活魚的事兒!
    王強對著蘇婉說:“嫂子,咱也別閑著了,把咱自個兒那份魚給拾掇拾掇。”
    說著,他指了指牆角還放著的一個木桶和一個小點的背簍,那裏頭裝著的是王強自己那份,大大小小的,鯉魚、黑魚、鯽魚啥都有,加起來也有個二三十斤。
    蘇婉應了一聲,就去灶房燒水了。
    王強把桶裏和簍子裏的魚都倒在院子當中的空地上,這些魚昨天在江麵上就凍硬了,又在雪裏埋了一晚上,現在一個個的跟冰疙瘩似的。
    他也不著急刮鱗,就先拿著那把牛耳尖刀,挨個給魚開膛。
    凍硬的魚肚子不好劃,他就使上勁,一刀下去,發出哢的一聲脆響。
    他把魚肚子裏的內髒都掏了出來,那些魚腸子、魚肝啥的,都歸攏到一邊的一個破盆裏,這些東西洗幹淨了,也能炒一盤菜。
    蘇婉提著一桶熱水出來,澆在那些開了膛的魚身上。熱水一澆,魚身上的冰立馬就化了,魚皮也軟和了不少。
    王強就蹲在地上,拿起一把專門刮鱗的鐵片,開始唰唰地給魚刮鱗。
    蘇婉則在一旁,把刮好鱗的魚,再用清水衝洗一遍,洗掉魚身上的血水和雜質。
    那些個頭大點的鯉魚和黑魚,王強準備醃起來。
    他讓蘇婉把家裏那口醃鹹菜的小缸刷幹淨,然後一層魚一層鹽巴地往裏頭碼。
    剩下的那些巴掌大的鯽魚和小白條,蘇婉拿了結實的麻繩,從魚鰓那兒穿過去,一串一串地穿好,準備掛在西屋的房梁底下讓北風吹著,做成風幹魚,留著以後下酒吃。
    倆人就這麽一個動手,一個打下手,配合得挺默契,誰也沒多說話。
    弄了倆三小時,才把那二三十斤魚都拾掇利索了。
    回到屋裏,兩人都累得不行,身上還帶著一股子魚腥味,蘇婉燒了鍋熱水,兩人草草地擦洗了一下身子就躺在了炕上,連晚飯都不準備吃了。
    屋裏很安靜,隻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過了好一會兒,蘇婉才翻了個身,麵對著王強那邊,小聲地問:“強子,你……你明天去見那個陳老爺子,有把握嗎?我聽張大哥他們說,那老爺子脾氣怪得很。”
    黑暗中,王強睜開了眼睛,他說:“沒把握。這事兒,本來就是去碰運氣的,成與不成,都得去試試。”
    蘇婉又問:“那……要是他不同意呢?你還幹嗎?”
    王強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幹!他不同意,鎮上不給網,那我就自己織網。”
    “他不同意我下龍王灣,那我就去下遊,去上遊,這江這麽長,總有地方能讓咱們下手的,隻要人不死,就總有法子。”
    “這事兒,我幹定了!”
    蘇婉聽著他那口氣,心裏也不再擔憂,她覺得隻要是這個男人想幹的事,好像就沒有幹不成的。
    “睡吧。”
    王強說,“走一步,看一步,等明天見了陳老爺子再說。”
    “嗯。”蘇婉應了一聲,也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王強就起來了。
    他吃完了蘇婉給他做的早飯,就穿上了那件蘇婉新給他做的加厚棉襖。
    棉襖是藍色兒的麵料,裏麵絮了厚厚的新棉花,領子做得高高的,袖口也收了緊,穿在身上一點風都透不進來,又暖和又精神。
    他拎上那塊用麻繩捆得結結實實的大魚塊,跟蘇婉告了別,就出了門。
    雪後的路不好走,他走了差不多半個多小時,才到了鎮子上,鎮上的大路,已經被拖拉機給清理出來了,露出了底下黑色的凍土。
    他來到跟張武他們約好的大供銷社門口,張武和李老三還沒到。
    他就把魚放在腳邊,站在門口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