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蘇婉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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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眼劉一進門,就跟死了爹似的嚷嚷了起來。
“嚎啥喪!”馬福海有氣無力地罵了一句。
“那……那王強,他……他要把關爺那張網給拉出來,他要當魚把頭,搞冬捕!”斜眼劉結結巴巴地把外頭的事兒給學了一遍。
“噗——”
馬福海剛喝進嘴裏的一口糊糊,當場就噴了出來,噴了斜眼劉一臉。
“啥?”
他顧不上擦嘴,猛地從炕上坐了起來,那動作扯到了臉上的傷口,疼得他一咧嘴。
“你……你再說一遍?”
炕那頭的馬振坤也愣住了,眼睛裏閃過一絲不敢相信,他也是聽說過關爺的事兒的。
斜眼劉抹了把臉上的糊糊,哭喪著臉說:“千真萬確!現在全村的人,都在曬穀場上給他補網呢!聽說,陳老爺子都點頭了,連鎮長都沒敢攔著!”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馬福海失心瘋似的搖著頭,“那地方邪性!那小子,他就是個瘋子!他這是找死!對!他這是找死!”
他嘴上這麽說,可那眼神裏頭,卻全是掩飾不住的恐懼和嫉妒。
他比誰都清楚,那龍王灣底下是啥光景。
要是真讓那小子給搞成了……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爹!”
馬振坤忽然從炕上掙紮著坐了起來,臉上露出了瘋狂。
“爹!這是個機會啊!”
“他不是想當魚把頭嗎?他不是想下龍王灣嗎?好啊!咱們就讓他下!”
“那地方邪性,他下去,就是九死一生!咱們啥也不用幹,就等著看他掉進冰窟窿裏頭喂王八就行了!”
“可……可萬一……萬一他真搞成了呢?”馬福海哆嗦著說。
“搞成?”
馬振坤的笑容變得更加猙獰,“爹,你糊塗了?他一個人,能看住那幾千米長的大網?”
“咱們就在他下網的時候,偷偷地過去,在那冰底下,給他做點手腳……”
他湊到馬福海耳邊,壓著嗓子,嘀嘀咕咕地說了半天。
馬福海聽著聽著,那雙渾濁的老眼裏,也慢慢地重新燃起了一股子陰毒的火苗。
……
接下來的幾天,整個月亮灣都沉浸在一種既緊張又興奮的氛圍裏。
那張巨大的漁網,在幾十個女人的連夜趕工下,總算是給補好了。
那台馬拉絞盤,也在陳木匠的拾掇下,重新上了油,換了零件,又能嘎吱嘎吱地轉動了。
孫瘸子也真有本事,不知道他用了啥法子,真就從隔壁幾個村,又給湊來了四頭壯實的騾子。
現在,六頭牲口,天天就在曬穀場旁邊那片空地上,吃著各家各戶湊出來的最好的草料,養精蓄銳。
王強這幾天,更是忙得腳不沾地。
他白天,就領著穿杆隊和扭矛隊的人,在村子旁邊那條小河上,一遍一遍地演練。
他用一張小網代替大網,教他們怎麽在冰底下穿杆子,怎麽用扭矛子把網給引過去,怎麽判斷下網口和出網口的位置。
他上輩子雖然沒幹過這活兒,可他腦子裏頭有的是知識,再加上他那股子天生的水性,很多東西他一看就透,一學就會。
到了晚上,他就把張武、李老三,還有村裏頭那幾個最有經驗的老漁民,都叫到自個兒家裏頭。
蘇婉就給他們燒水、煮飯。
他們就圍著那張八仙桌,就著一盞昏暗的油燈,在那張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江北鎮水域圖上,比比劃劃,研究著下網的最佳位置和時間。
這幾天,王強整個人都瘦了一圈,眼窩子都陷進去了,可那雙眼睛卻越來越亮,跟那雪地裏的狼似的,冒著精光。
萬事俱備,就差最後一步了。
他在等,等一個天時。
冬捕,最講究的就是天時。
必須得是那種連著晴了好幾天,氣溫又降到最低,冰凍得最結實,天上還沒有風的日子。
隻有那樣的天氣,冰麵才最穩當,魚群也最集中。
這天晚上,王強又領著人,在小河上操練到半夜才回來。
他剛一進院子,就瞅見蘇婉還披著件棉襖,站在門口,手裏頭提著盞燈籠,在那兒等著他呢。
那燈籠的光,昏黃昏黃的,照在她那張凍得紅撲撲的臉上,瞅著就讓人心裏頭發暖。
“咋還不睡?”王強走過去,接過她手裏的燈籠。
“等你呢。”蘇婉給他拍了拍身上的雪,“快進屋,我給你燒了熱水,燙燙腳。”
兩人進了屋,王強脫了鞋,把那雙凍得跟冰坨子似的腳,放進了蘇婉早就準備好的熱水盆裏。
那股子從腳底板一直傳到天靈蓋的舒坦勁兒,讓他忍不住長出了一口氣。
蘇婉就蹲在他跟前,拿著塊毛巾,仔仔細細地給他搓著腳。
“強子,”她一邊搓,一邊小聲地問,“明天……就要下網了?”
王強點了點頭:“嗯,明天一早,天不亮就得走,我瞅著天象,明天是個好天,不能再等了。”
蘇婉沒說話,隻是手上的動作,更輕柔了些。
屋裏頭很安靜,就隻有水聲。
過了好一會兒,王強忽然開口:“嫂子。”
“嗯?”
“等……等這網魚打上來了,賣了錢,”
王強瞅著她那低垂著的,被燈光映得格外溫柔的側臉,那話到了嘴邊,又有點說不出口了。
他清了清嗓子,才接著說:“咱們……就把這房子給蓋了吧。”
“蓋個大的,青磚大瓦的,到時候給你單隔出來一間屋讓你住。”
蘇婉給他搓腳的手,猛地就是一頓。
蘇婉給他搓腳的手,猛地停住了。
那塊溫熱的毛巾就那麽貼在王強的腳踝上,一動不動。
她沒抬頭,王強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就瞅見她那本來挺直的後背,好像一下子就塌了下去,那肩膀也微微地抖了一下。
屋裏頭一下子就沒了聲音,靜得能聽見外頭雪粒子打在窗戶上的沙沙聲。
王強也覺著自個兒這話說的有點不對勁兒,可他又不知道哪兒不對勁兒。
可他這心裏頭是這麽想的,那話傳到蘇婉耳朵裏頭,就不是那個味兒了。
“哦。”
過了好半天,蘇婉才低低地應了一聲。
那聲音,跟從鼻孔裏頭哼出來似的,又輕又悶,還帶著點說不清的顫音。
她手上的動作又動了起來,可那力道卻沒了章法,那毛巾在他腳上胡亂地搓著,有幾下搓得他都有點疼。
王強覺著這氣氛不對,他把腳從盆裏頭抬了出來,用腳背碰了碰她手裏的毛巾:“嫂子,咋了?”
蘇婉沒說話,就那麽低著頭,肩膀抖得更厲害了。
“吧嗒。”
一滴滾燙的東西,掉進了那盆還冒著熱氣兒的洗腳水裏,濺起了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水花,可那動靜在這安靜的屋裏頭,卻格外清晰。
王強心裏頭咯噔一下,他知道,這是嫂子哭了。
他趕緊也蹲了下來,想去瞅瞅她的臉:“嫂子,你哭啥啊,俺是不是說錯啥話了?”
蘇婉還是不抬頭,她把臉埋在自個兒的膝蓋上,那哭聲再也憋不住了,從那壓抑著的嗚咽,變成了小聲的抽泣,那瘦弱的肩膀一聳一聳的,瞅著就讓人心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