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舅公的來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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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在褲兜裏震得跟電動小馬達似的,嗡嗡聲在這死寂的地下室裏格外炸耳朵,震得李司辰大腿皮肉發麻。
他後背死死抵著冰冷粗糙的牆麵,硌得生疼。
大口喘著粗氣,架著保安的那條胳膊早就酸麻得直哆嗦,快沒知覺了。另一隻手胡亂在褲子上蹭了蹭手心的冷汗,才伸進兜裏掏出手機。
屏幕亮光刺眼,“舅公”倆字兒跳得正歡。
這老頭兒,平時十天半個月不打一個電話,偏趕這要命的時候撞過來?巧得有點邪性了吧?
他拇指懸在接聽鍵上,遲疑了半秒。
眼角餘光掃過地上那尊晦暗的小鼎,還有懷裏這死沉爛臭的保安,心裏頭跟揣了隻兔子,怦怦亂跳。
這電話接起來,該咋說?說您大外甥差點讓個青銅疙瘩弄死,還順帶撂倒一保安?
“喂?舅公?”他按下接聽,盡量讓聲兒聽起來正常點,可尾音還是帶了點沒壓住的喘。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隻有細微電流嘶嘶聲。然後,袁守誠那把略帶沙啞、卻透著沉靜勁兒的聲音傳了過來,不緊不慢的。
“辰娃子,”他叫了聲小名,“口氣這麽虛,撞鬼了?”
李司辰心裏咯噔一下。這老頭兒,耳朵忒毒!
他還沒想好咋編,舅公又慢悠悠補了一句,平淡得像問晚飯吃啥:“還是說…碰了啥不該碰的老物件,惹上‘陰穢’了?”
“陰穢”這詞兒從舅公嘴裏蹦出來,帶著老輩人特有的篤定,像根針似的,精準紮中李司辰神經末梢。他頭皮一麻,脫口而出:“您咋知道?!”
“哼,”電話那頭一聲極輕的、幾乎聽不清的哼笑,帶點“我就知道”的味兒。
“你身上那點玩意兒,有點動靜,我這邊還能沒點感應?”
李司辰一愣,下意識低頭看了眼胸口。
司南佩還貼著皮膚,那股滾燙勁兒似乎弱了點,但依舊灼人。舅公說的“玩意兒”,是指這個?這老古董還帶遠程報警功能的?
“東西不小吧?”
舅公的聲音再次傳來,依舊平穩,卻多了絲不易察覺的凝重,“煞氣衝得我這老遠都覺著心口悶。你小子現在在哪兒?博物館地下?”
“啊…是…”李司辰有點懵,這老頭兒咋啥都知道?
他下意識應了聲,腦子飛快轉著,琢磨該怎麽把眼前這爛攤子說清楚,“那個…舅公,情況有點複雜,這兒還有個…”
“是不是還有個倒了黴的旁人?”
舅公直接打斷他,語氣篤定,“被衝了身,這會兒該是厥過去了。”
李司辰:“……” 他低頭瞅了眼懷裏翻著白眼、口水直流的保安,徹底服了。這老頭兒,怕不是在他身上裝了監控吧?
“聽著,辰娃子,”舅公的聲音陡然嚴肅起來,語速也快了幾分,“那東西,你別再碰,也別試著去鎮。你那半桶水的功夫,鎮不住,再惹毛了它,下次噴出來的就不止這點陰煞了。”
李司辰喉結滾動了一下,瞥了眼那尊安靜得詭異的小鼎,後背又竄起一股涼氣。
“現在,照我說的做。”
舅公的指令清晰傳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力度,“第一,看看那人還有氣沒?”
李司辰趕緊伸手探了探保安的鼻息,雖然微弱,但還有。“有氣兒,就是暈了。”
“嗯。第二,你身上帶著‘淨衣符’沒?就黃紙朱砂畫的那種,我去年塞給你辟邪的。”
李司辰一愣,趕緊摸遍全身口袋,還真從錢包夾層裏摸出一張疊成三角形的黃色符紙,邊角都磨毛了。他早把這玩意兒忘了,純當舅公的老年愛心紀念品揣著。
“有…有吧…”他捏著那符紙,有點不確定。
“捏碎了,撒丁點粉末在那人鼻子底下,能醒魂。”舅公吩咐道,“然後,找點水,化開了抹他眉心、胸口。”
李司辰趕緊照做。
小心翼翼捏開符紙,抖了點細微的朱砂粉末到保安鼻子下。那保安猛地抽了口氣,喉嚨裏發出“嗬”一聲怪響,眼皮哆嗦著,似乎掙紮著想醒過來。
李司辰又從旁邊廢棄桌椅下找到一個不知哪年留下的半瓶礦泉水,也顧不得髒了,倒了一點在手上,混了剩下的符紙灰,胡亂抹在保安額頭和胸口。
保安抽搐了幾下,呼吸漸漸平穩了些,雖然沒醒,但看著沒那麽嚇人了。
“第三,”舅公的聲音繼續傳來,“那尊‘器’,你別動。找塊布,什麽都行,把它蓋嚴實了。眼不見,煞氣能稍緩些。”
李司辰四下瞅了瞅,從旁邊扯過一塊不知蓋什麽的、沾滿灰的破帆布,忍著膈應,遠遠地扔過去,正好蓋住那小鼎。
說也奇怪,布一蓋上,地下室那陰冷刺骨的寒意,好像真減弱了一絲絲。胸前的司南佩,嗡鳴聲也低了下去,雖然還燙著,但沒那麽灼人了。
“舅公…”李司辰喘了口氣,忍不住問道,“那到底是啥玩意兒?咋這麽邪性?還有我剛…”
“電話裏說不清。”
舅公再次打斷他,語氣不容置疑,“你先把眼前的事兒抹平。把人弄出去,找個由頭搪塞過去。那地方,今晚別再待了。”
“那我…”
“明天早上,過來找我。”
舅公說完,頓了頓,聲音壓低了些,添了句,“一個人來。有些事,是時候讓你知道了。”
電話那頭,傳來輕微的“哢噠”聲,像是老式打火機點煙的聲音。
李司辰握著手機,愣在原地。
舅公最後那句話,像顆小石子投進他心裏,蕩開一圈圈漣漪。
“是時候讓你知道了”…知道什麽?
袁家那些神神叨叨的往事?這司南佩的真正來曆?還是…他自己身上這突然冒出來的、能見鬼的左眼?
他低頭看了看地上被蓋住的小鼎,又看了看懷裏昏睡的保安,再摸摸自己還在隱隱作痛的左眼,一肚子疑問攪和在一起,堵得他心口發悶。
這都叫什麽事兒啊!
他深吸一口氣,認命地把手機塞回兜裏。現在不是刨根問底的時候,得先把這爛攤子收拾了。
他架起保安,吃力地往外拖。這哥們兒死沉,李司辰自己剛才也耗得不輕,走兩步就喘得跟拉風箱似的。
好不容易拖到樓梯口,他忽然想起什麽,停下腳步,回頭望了一眼那片被黑暗籠罩的廢棄設備間。
蓋著破布的小鼎靜靜待在原地,像個被封印的凶獸。
但就在那一瞬間,李司辰的左眼毫無征兆地又刺痛了一下!
比之前輕微,更像是一種酸澀的提醒。
隨即,一個極其模糊、破碎的畫麵閃過腦海——不再是血腥恐怖的景象,而像是一幅…地圖的殘片?
幾條扭曲的線條,一個熟悉的標記…像是博物館的建築平麵圖,但某個角落被特意標紅,還有一個極古老的、他隻在某些拓片上見過的符號一閃而過。
畫麵消失得極快,快得讓他以為是錯覺。
但他心裏莫名篤定,那標紅的地方,絕不在博物館對外公開的平麵圖上。
那是什麽地方?那小鼎…是不是從那裏來的?
他晃了晃腦袋,把這念頭暫時壓下。先離開這鬼地方再說。
架著保安,一步一步挪上樓梯,推開那扇沉重的鐵門,重新回到有燈光和信號的世界,李司辰才感覺自己活過來了一點。
夜風一吹,他打了個寒顫,渾身冷汗涔涔。
他把保安安置在走廊長椅上,琢磨著怎麽編個理由解釋這哥們兒的狀況。突發急病?低血糖?反正不能提那尊邪門鼎和陰煞的事兒。
正頭疼呢,手機又響了。他嚇了一跳,掏出來一看,是博物館夜班保安隊長的號碼。
李司辰心裏一緊,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下表情,才接起來。
“喂?王隊?”
“小李?你還在館裏吧?”
王隊的聲音帶著點睡意和不耐煩,“監控室看到你在地下室那層晃悠?咋回事?還有,小劉(那個昏迷的保安)咋聯係不上了?對講機也不回話。”
李司辰腦子飛快轉著,臉上堆起慣常那套圓滑又略帶歉意的笑:“哎呀王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吵著您了。”
“我剛在下麵整理點舊資料,碰巧遇上小劉兄弟,他好像突然有點不舒服,頭暈得厲害,直冒冷汗,我趕緊把他扶上來了。正準備給您打電話呢…”
他一邊說著,一邊低頭看了眼長椅上依舊昏迷的小劉,心裏默默補了句:對不住了兄弟,回頭請你吃飯。
電話那頭王隊嘀咕了幾句,大概是對員工突然病倒有點惱火,但也沒多懷疑,隻讓李司辰先把人照顧好,等他過來。
掛了電話,李司辰鬆了口氣,至少暫時糊弄過去了。
但他知道,這事兒沒完。
舅公那句“是時候讓你知道了”,像鉤子一樣掛在他心上。
還有左眼最後閃過的那幅詭異地圖…
明天見到舅公,恐怕不止是聽故事那麽簡單了。
他感覺自個兒正站在一口深不見底的古井邊沿,井底下黑黝黝的,也不知道藏著的是寶貝,還是能吞人的怪物。
(第三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