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通幽顯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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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會議室裏靜得嚇人,掉根針都能砸出響兒。
    所有的眼珠子,跟探照燈似的,齊刷刷打在李司辰臉上。他坐在靠門的硬木椅子上,屁股底下跟長了蒺藜狗子似的,紮得他坐立不安。
    左眼眶裏那根“通條”還在不依不饒地跳著疼,連帶著半拉腦袋都木木的,看東西帶著重影。
    冷汗跟蚯蚓似的,順著脊梁溝往下出溜,濕漉漉、涼颼颼地糊在肉上,冰得他直起雞皮疙瘩。
    蘇錦書那句話,像把小攮子,直接捅破了最後一層窗戶紙。
    “更特殊的……‘感知’能力。”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神清淩淩的,沒半點含糊,眼毒得像剛磨過的刀子片兒,就那麽直勾勾地剜著他。
    這娘們兒,眼太毒!
    袁主任坐在主位上,手指頭無意識地敲著桌麵,噠、噠、噠,每一下都像敲在李司辰的心尖上,敲得他心慌意亂。
    他那張臉繃得跟塊青石板似的,目光在李司辰和蘇錦書之間掃了個來回,最後死死釘在李司辰那張煞白的臉上。
    “李司辰同誌,”袁主任開口了,聲音低沉,帶著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官威,“蘇幹事的話,你也聽到了。情況特殊,非常時期,要用非常之法。”
    “館裏,乃至上級,對這次事件高度重視。你如果……真有什麽異於常人的感知,希望你不要有顧慮,以大局為重,積極配合調查。”
    大局為重?
    李司辰心裏罵了句娘,這頂高帽子扣下來,沉得能壓斷人脖子。
    他抬眼掃了一圈,會議室裏那些個領導、專家,眼神複雜得很,有好奇,有懷疑,有審視,還有那麽一絲……不易察覺的懼意,像是怕沾上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老張縮在角落,腦袋都快埋到褲襠裏了,恨不得原地刨個坑把自己埋了。
    他知道,今天這關,是混不過去了。
    硬扛?
    那就是不識抬舉,往後在館裏,甚至在這行裏,都甭想混了。
    承認?
    那後患無窮,這雙“洞玄眼”就是個燙手的山芋,一旦露了白,指不定招來什麽禍事。他心裏跟開了鍋的滾水似的,翻騰得厲害。
    答應?
    那就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後患無窮。
    不答應?
    眼下這關就過不去,袁主任和蘇錦書絕不會罷休。他眼角瞟見周圍那些或懷疑或期待的目光,知道自個兒已是甕中之鱉。
    電光火石間,他腦子裏閃過舅公袁守誠那張疲憊又嚴肅的臉,想起他告誡的“藏巧於拙,用晦而明”。賭了!就賭個半真半假!
    他猛地吸了口涼氣,這口氣吸得太急,嗆得他肺管子生疼,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彎下了腰,趁機用袖子狠狠抹了把額頭上不斷滲出的冷汗。
    再抬起頭時,臉上硬是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嘴角扯動的弧度都帶著虛浮的顫音。
    “袁主任,蘇幹事……”
    他嗓子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帶著咳嗽後的破鑼音,聽著還真有幾分被逼到絕境的狼狽,“我……我這人,打小可能就……就跟常人不太一樣。對一些老物件,特別是帶點……陰氣、邪氣的東西,比較敏感。”
    “有時候靠近了,會頭暈眼花,身上不自在,甚至……能看到點模模糊糊的影子。家裏老人說,這是……招陰的體質,沒辦法。”
    他這話說得半真半假。
    真的是他確實“敏感”(洞玄眼),也確實會不適(反噬)。
    假的是,他把這要命的本事,歸結為玄學裏常見的“招陰體質”,一種相對“合理”又略帶晦氣的解釋,既承認了特殊,又模糊了根源,還帶著點自嘲的無奈。
    “之前沒敢說,是怕……怕人覺得我迷信,或者……不吉利。”
    他適時地低下頭,眼神躲閃,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
    會議室裏響起一陣壓抑的竊竊私語。有人皺眉,有人恍然,有人將信將疑。
    蘇錦書靜靜地聽著,臉上沒什麽表情,但李司辰注意到,她那雙過於清亮的眸子裏,極快地掠過一絲幾不可察的光芒,像是確認了什麽。
    她沒有追問細節,而是直接轉向袁主任,語氣平穩卻帶著決定性的力量:“袁主任,這種特殊體質,在民間並非孤例。在無法用常規手段解釋的超自然事件中,這種直覺性的感知,往往比儀器更直接。”
    “我建議,立即組織一次對庫房及周邊區域的現場複核,請李司辰同誌協助,重點感知異常能量殘留區域。”
    袁主任沉吟了片刻,目光銳利地看向李司辰:“李司辰同誌,你的身體……能撐得住嗎?這不是兒戲。”
    李司辰心裏明白,這是最後一道門檻了。把心一橫,牙關咬得嘎吱響,臉上硬擠出一種豁出命的決絕:“主任,我……我撐得住!為了館裏,拚了!”
    “好!”袁主任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事不宜遲!趙科長,你親自帶人,保衛科全程警戒!蘇幹事,現場由你全權負責指揮!李司辰同誌,需要什麽配合,你直接跟蘇幹事說!”
    命令一下,整個博物館像是上了發條的機器,立刻運轉起來。夜色中,一行人沉默地朝著庫房方向走去。
    保衛科的人打著手電,光柱在漆黑的院子裏晃動,像一把把刀子劃破濃稠的黑幕,氣氛凝重得能擰出水來。
    再次站在庫房那扇黑漆大門前,李司辰的心情和之前截然不同。之前是偷偷摸摸,心慌意亂;現在卻是被架在火上烤,騎虎難下。
    左眼的脹痛感越來越強烈,像是有個心髒在裏麵瘋狂跳動,撞擊著他的眼眶骨。
    蘇錦書走到他身邊,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他耳中:“放鬆,盡量排除雜念。集中注意力,去‘感受’這個空間。任何細微的異常,溫度、氣味、光線、甚至是……‘聲音’,都不要放過。”
    她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特的安撫力量,但又透著不容置疑的專業性。
    李司辰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閉上了眼睛。他知道,光靠裝模作樣是混不過去的,蘇錦書這關不好過。他必須真的嚐試去“感知”,但又要控製住“洞玄眼”的爆發。
    他嚐試著按照舅公教過的法門,意守丹田,努力將精神集中。起初,眼前隻有一片漆黑和左眼鑽心的疼痛。
    但漸漸地,當他強行忽略掉身體的極度不適,將全部心神投向周圍環境時,一種奇異的變化發生了。
    左眼的劇痛似乎達到了某個臨界點,然後猛地一“鬆”!就像堵塞的河道突然被衝開,眼前的黑暗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光怪陸離、扭曲詭異的景象!
    不再是之前驚鴻一瞥的碎片,而是相對“清晰”了許多!
    他看到,以庫房大門為中心,空氣中彌漫著無數細如發絲、扭曲蠕動的灰黑色氣流,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濃鬱!
    這些氣流像是活物,緩慢地旋轉、匯聚,最終都流向門縫下方,滲入庫房內部。
    而在大門門檻正下方的石縫處,他清晰地“看”到,有一小團極其凝練、幾乎化為實質的暗紅色能量,像是一灘尚未幹涸的汙血,正散發著令人心悸的邪異波動,那些灰黑氣流正是被它吸引而來!
    更讓他頭皮發麻的是,在那攤“汙血”旁邊,殘留著幾個極其黯淡、卻結構複雜的暗紅色符文印記,與他之前驚鴻一瞥的感覺同源,但此刻清晰了數倍!
    這些符文,似乎在……吸收和轉化那些陰邪之氣!
    與此同時,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陰寒刺骨的氣息,順著他的感知,猛地鑽進他的四肢百骸!凍得他牙關都開始打顫!
    耳邊似乎響起了無數細碎、模糊的囈語,像是很多人在他耳邊同時低聲訴說著聽不懂的咒怨!
    “呃……”他悶哼一聲,身體晃了晃,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額頭上的冷汗像瀑布一樣往下淌。
    他猛地一睜眼,眼珠子瞪得溜圓,活像見了鬼,手指頭跟抽了筋似的,直戳戳地指向門檻底下那縫兒,聲音因為極度的寒冷和恐懼而帶著顫音:
    “那……那裏!門檻底下……有東西!很邪門!在……在吸周圍的陰氣!冷……刺骨的冷!”
    他這番反應,根本不用裝,完全是身體本能的表現。那種被陰邪能量衝擊的感覺,真實得讓他幾乎崩潰。
    蘇錦書眼神一凝,立刻對旁邊的保衛科人員下令:“撬開門檻!小心點!”
    幾個保衛科幹事拿著工具上前,小心翼翼地撬開了門檻石。手電光集中照射下去。
    隻見在石縫深處,赫然嵌著一塊巴掌大小、色澤暗沉、似木非木、似石非石的牌子!
    牌子上用某種暗紅色的顏料,畫著一個複雜詭異的符文,那紅色顏料在光線下,隱隱泛著一種不祥的光澤,就像……幹涸的血跡!
    混合著鐵鏽和腐朽氣息的怪味,彌漫開來。
    正是李司辰“感知”到的位置和那邪異符文的來源!
    “封陰符……”蘇錦書蹲下身,仔細查看那塊牌子,低聲自語,語氣帶著一絲凝重,“而且是……血祭過的。”
    她站起身,看向臉色慘白、搖搖欲墜的李司辰,目光深邃:“你感知到的陰氣流向和低溫,是因為這符牌在持續抽取地脈陰煞,並通過這個節點,灌注進去。”她指了指庫房大門。
    “灌注進去?”袁主任臉色難看至極,“裏麵……有什麽?”
    蘇錦書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再次看向李司辰,語氣不容拒絕:“李司辰同誌,還能堅持嗎?我們需要知道,裏麵的‘東西’,現在是什麽狀態。”
    李司辰隻覺得天旋地轉,左眼疼得快要炸開,渾身冷得像是掉進了冰窟窿。他知道,蘇錦書這是要把他最後一點利用價值都榨幹!
    可他現在已經沒有退路了。
    他咬著牙,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我……試試……”
    他再次閉上眼,強行凝聚幾乎要潰散的精神,將“感知”投向那扇厚重的、仿佛通往幽冥的黑漆大門之後。
    這一次,他“看”到的景象,入目的刹那,時間驟然停滯。前所未有的恐懼感將他徹底吞沒,三魂七魄,在這一刻灰飛煙滅。
    (第二十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