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家中無田的租戶而言，租金絕對是壓在心頭的一座大山，過的好不好，純靠腦袋上地主的良心。
    王扒皮素有惡名，對其下的租戶簡直無所不用其極，以各種各樣的理由漲租，已經是司空見慣的事情了。
    林氏一族以前在王扒皮的剝削之下，一年到頭來最多最多，也就能留下一成五的收成，多數時候隻能留下不足一成。
    這也就導致，每年都有族人凍死，餓死在寒冬之中。
    可族長怕是做夢也想象不到，身為一縣縣丞的黃為民，竟然比王扒皮還要更加貪婪。
    他竟然足足要六成五的收成！
    也就是說，林氏除了要將今年所有的收成全部用來交租金以外，還得倒貼一成五，這都不是剝削了，這簡直是要將林氏給敲骨吸髓啊！
    黃為民看著族長那害怕，驚恐的模樣，心中冷笑連連。
    先前他迫於無奈，隻能選擇與林修和解。
    可現在卻不一樣了，林修的老師賀長文在京城惹惱聖人，連帶著趙興國都受到了影響，從刑部郎中被趕到兵部當員外郎，又被趕去了戶部當主事，接連被貶，眼看就要被革職了。
    他黃為民此時不動，更待何時？
    一群低賤的賤種，也敢妄想騎在他黃為民的腦袋上？
    這一次，黃為民便要將林氏一族的脊骨給徹底敲碎，狗屁的讀書種子！
    族長噗通一聲跪倒在黃為民的跟前，渾身顫抖的不斷磕頭哀求道：“大人，如此多的租金，賤民一族實在是付不起啊。”
    “還請大人高抬貴手，放賤民一族一條生路吧…”
    族長不停地哀求，可黃為民卻絲毫不為所動：“你這讓本官很難辦啊。”
    黃為民輕笑著說道：“按大景律法，惡意拖欠租金不還，杖責***板。”
    “明日此時，本官會派人來收租，若是沒收到足量的租，修怪本官不講情麵。”
    說完，黃為民起身便走，留下族長一人長跪於地，淚流不止。
    要想度過此劫，除非將林修先前交於他的四百兩銀子盡數掏出來送給黃為民。
    可林修也說過，黃為民此人貪婪至極，他拿了這四百兩銀子，恐怕非但不會因此放過林氏，反而會更加的變本加厲吧？
    這一次，林氏一族當真是被逼入了絕境。
    過了半晌，族長顫抖著通知各家各戶來宗祠，當族人們得知王家的地落入了黃為民之手，他們需要交六成五的租金後，頓時唉聲一片，人人皆是麵露絕望之色。
    人世間最痛苦之事，莫過於先給人希望，然後再讓人絕望。
    賦稅剛剛交過，大家夥都在幻想著今年能夠過個肥年，從此以後都不必再擔心挨餓受凍了。
    可誰曾想，黃為民卻要將林氏一族給敲骨吸髓？！
    “族長，將狗娃叫回來吧！”
    “咱們一群地裏刨食的泥腿子，即便商議的再多也說不出什麽東西來，狗娃是讀書人肯定有辦法的！”
    有族人建議道。
    可族長卻是絕望的搖了搖頭，讀書人也不是神仙，並不是無所不能的。
    說到底，林修還林氏其他族人並沒有什麽不同，都是身負賤籍的賤民。
    而，賤民又如何能與衙門的官員作對？
    別說黃為民乃是高高在上的縣丞老爺了，即便是衙門下的小小衙役，都能夠輕而易舉的將林氏一族給鎮壓。
    “連狗娃都沒有辦法…難道咱就真的隻有死路一條了嗎？”
    有人絕望低吼。
    若是王扒皮，一旦被逼急了，他們還能跟王扒皮魚死網破，可黃為民是縣丞，跟縣丞魚死網破？
    這不叫同歸於盡，這叫謀反！
    謀反者，滿門抄斬，林氏一族上上下下別說活人了，連地裏的蚯蚓都得被掏出來砍成兩半！
    “明日先交四成五的租金看看吧…”
    族長艱難做出決定。
    交出四成五，也就是說，族人們僅剩下半成的收成過冬…
    這個結果依舊讓人難以接受，但總好過受牢獄之災，挨板子。
    更何況，先前林修給他的四百兩銀子還攢著，今年族人們過冬肯定是沒問題，至於往後…
    族長目光看向宗祠排位上的列祖列宗，往後的日子，也隻能乞求祖宗保佑了。
    翌日清晨，族人們便用扁擔挑著糧食聚於宗祠。
    看著這數千斤過冬的糧食，族長淚流不止，心都在滴血！
    沒過多久，就有數名衙役驅著驢車趕來。
    族長本以為能夠見到趙斌亦或是見過麵的趙斌同僚，想乞求對方在縣丞大人們說說好話，放過林氏族人。
    卻不曾想，這些衙役竟全是陌生的麵孔。
    那凶神惡煞的模樣，著實能將人嚇的腿肚子發顫。
    “林氏族長何在？”
    為首衙役冷聲道。
    族長趕忙快步朝前，恭恭敬敬的朝著衙役行禮。
    “你便是林氏一族的族長？”
    衙役雙眼微眯，上下打量了族長一番。
    “是。”
    族長連連點頭。
    哪曾想，衙役竟突然發難，揚起馬鞭一鞭抽在族長身上。
    “你林氏一族今年賦稅交了五千斤，給縣丞大人上繳六成五的收成，可眼下連五千斤都沒有！”
    “大膽刁.民，竟敢糊弄官爺？！”
    族長被一鞭抽翻在地，疼的骨頭都要散架了，可族長不敢表現出任何的不滿，強擠出一抹笑容，卑微的回答道：“官爺，我林氏一族需上繳縣丞大人四成五的租金，眼下這是四成五的租金。”
    “還有兩成…是準備孝敬縣丞的，可族中上上下下，實在是掏不出多餘的糧食了。”
    “哪怕將賤民的骨頭敲碎，當賤肉賣了，也實在是拿不出這麽多的糧食啊…”
    衙役雙眼一瞪：“也就是說，你這賤民是在戲弄縣丞大人？！”
    “來人，將這賤民給我壓入大牢，板子伺候！”
    數名衙役快步上前扣住族長，林氏族人大駭，連連辯解，可這些吃人的衙役哪管這些？
    拿上糧食壓著族長轉身便走。
    族長悔不當初，卻也實在是無可奈何，已經做好了身死的準備。
    臨行前，族長高聲道：“切記，狗娃是咱的希望，我已經活到頭了，莫要因此小事叨擾了狗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