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真人的突然闖入和那顫抖的問話，讓靜室內悲傷的氣氛驟然一緊。
    白茯苓抬起淚眼，看到是玉衡真人，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有對長輩的尊重，但更多的，是被觸及痛處的尖銳痛苦。她沒有否認，隻是用一種近乎死寂的平靜反問：“玉衡師伯，您覺得……我會拿這種事情說謊嗎？”
    玉衡真人看著她那蒼白憔悴卻寫滿決絕的臉，以及額心那不容置疑的神印，心中最後一絲僥幸也破滅了。他踉蹌一步，扶著門框才穩住身形，臉上血色盡失。
    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試圖為徒弟挽回，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懇切與蒼老：
    “茯苓……孩子，我知道你受了天大的委屈。前世種種，皆是那主神清珩造下的孽債，清辭他……他亦是身不由己，被前世因果牽連啊！”
    他看著白茯苓，努力讓自己的語氣更加溫和：“你們既已結為道侶，今生又……又已然圓房，夫妻一體，有什麽坎是過不去的呢？孩子……孩子以後總會再有的……你就看在清辭他今生待你一片真心，原諒他這一回，給他一個彌補的機會，可好？”
    “原諒？彌補？” 白茯苓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她猛地抬起頭，淚水卻流得更凶，聲音因激動而拔高，帶著錐心刺骨的痛楚：
    “玉衡師伯！您說得輕巧！”
    “是！前世是主神清珩犯的錯！可那孩子呢？！那孩子有什麽錯？！”
    “他是我懷胎雖然後期情況特殊）孕育的骨肉！他也是他沈清辭的血脈！是活生生的一條命！”
    “他口口聲聲說愧疚，說後悔，可當我們的孩子就在他眼前，岌岌可危，隻需要他伸出手，隻需要他克製一下那該死的、源自前世的偏見和私心，就能救回來的時候——他在做什麽？！”
    “他猶豫了！他排斥了！他甚至……因為他那可笑的神力失控，親手加速了孩子的死亡！”
    白茯苓指著自己的心口，那裏仿佛還在汩汩流血：“您告訴我，我要怎麽原諒？怎麽原諒一個連自己親生骨肉都可以……都可以因為那些陳年舊怨和莫名其妙的原因而放棄的人？！”
    她的質問，如同重錘，一下下砸在玉衡真人的心上，也砸在門外路無涯的耳中。
    路無涯抱著臂，靠著牆，閉著眼，嘴角緊抿。他知道，白茯苓說的每一個字都是事實。那個孩子……那個他耗盡最後魔息護住萬年的小生命，最終卻死在了其生父的……“失手”之下。這何其諷刺！何其可悲！
    玉衡真人被白茯苓問得啞口無言，老臉上滿是頹然與痛苦。他無法反駁。無論前世如何，那個無辜的孩子，確實是死在今生的沈清辭主神意誌影響下）的“失手”之中。這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抹去的事實。
    “孩子……” 玉衡真人聲音幹澀，還想再說什麽。
    “夠了。” 白茯苓卻疲憊地閉上了眼睛，淚水順著眼角滑落，浸濕了枕頭，“玉衡師伯，請您回去吧。我與沈清辭，緣盡於此。從今往後，他是玉衡峰主神轉世，我是萬寶峰泠音神女，再無瓜葛。”
    她的話，斬釘截鐵，不留一絲餘地。
    靈汐真人看著愛徒心如死灰的模樣，心疼得無以複加，她上前一步，擋在白茯苓床前，對著玉衡真人，雖然個子矮小，氣勢卻不弱：“玉衡師兄，茯苓需要靜養，請你先離開吧。”
    玉衡真人看著床上仿佛失去所有生氣的白茯苓，又看看護犢子的靈汐，最終隻能化作一聲長長的、沉重的歎息，步履蹣跚地離開了靜室。
    他知道，這對小夫妻曾經是）之間的裂痕，已然深如天塹，恐怕……再也無法彌合了。
    靜室外，路無涯睜開眼，看著玉衡真人失魂落魄離開的背影，又看了看靜室的方向，歸墟劍依舊在他身邊輕輕懸浮。
    他煩躁地“嘖”了一聲，隻覺得這青雲宗的空氣，都帶著一股令人窒息的悲傷和無奈。
    而遠在南疆，正在處理戰後事宜的沈清辭，仿佛感應到了什麽，心口猛地一痛，手中的玉簡差點掉落。他望向青雲宗的方向，冰藍色的眼眸中，是一片化不開的濃重陰霾與……無盡的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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