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人欺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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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擂鼓,撞擊得肋骨生疼。
我幾乎是同手同腳地挪到病房門口,冰冷的金屬門把手握在手裏,像握著一塊寒冰。猛地拉開門閃身進去,再用盡全身力氣“砰”地一聲狠狠甩上!
厚重的門板隔絕了走廊的光線和聲音。那一瞬間,我背靠著門板滑坐下來,大口喘著粗氣,心裏掠過一絲僥幸——關在外麵了?把它關在外麵了?
那高兮椿……
這個念頭剛升起,一股比之前強烈十倍的陰冷氣息,毫無征兆地從我背後彌漫開來。
病房裏沒開燈,隻有窗外一點慘淡的月光,勾勒出邊角模糊的輪廓。
而我麵前的牆壁上,月光投下的、屬於我自己的影子的旁邊,另一個更淡、更扭曲的陰影,正在緩緩蠕動、拉長。
極致的恐懼讓我全身僵硬,脖子像是生了鏽的齒輪,一寸一寸地,向後轉去。
近在咫尺。
那張臉幾乎貼在我的後腦勺上。慘白,浮腫,嘴角咧開到不自然的弧度,黑洞洞的眼睛裏沒有眼白,隻有無盡的、粘稠的黑暗。
“你果然能看見我。”
它從喉嚨深處發出嗬嗬的笑聲,那聲音直接鑽進我的腦子。
緊接著,它原本還維持著人形的軀體猛然膨脹、扭曲,黑色的長發無風狂舞,如同蠕動的水蛇,青白的手臂帶著黑色的指甲,朝著我的麵門直插過來!
“既然想救她……”
尖銳的鬼嘯刺痛耳膜。
“那就陪她一起死吧!”
恐懼的頂點,炸開的竟是破釜沉舟的暴怒。腎上腺素的洪流衝垮了僵直,幾次與“那邊”東西打交道的經驗,在此刻化為一種近乎本能的凶悍。
眼看那鬼爪攜著陰風抓到麵前,我非但沒退,反而擰腰上前,將所有恐懼都灌注到右臂,掄圓了胳膊,迎著那張扭曲的鬼臉,用盡全力扇了過去!
掌心掠過空氣,竟帶起一陣輕微的火灼感——是胸前吊墜微微發燙。
“你跟我裝你媽波呢!以為我不打你是吧?”
我的吼聲,和某種東西被灼傷非人的嘶叫,同時迸發出來。
曹尼瑪的,那既然你不怕,讓你再死一次才滿意吧!
我整個人也嚇得渾身顫抖,哆哆嗦嗦的握著拳站在那裏。
這畢竟是我第一次和它們“親密接觸”。
動手的對象不是人,說不怕是假的,可胸口那塊吊墜燙得驚人,像塊燒紅的炭,硬是給我憑空燒出一股邪火來。
那一巴掌我掄圓了甩出去,帶著我自己都陌生的狠勁。
“啪!”
聲音脆得離譜,在死寂的走廊裏炸開。然後我就看見,那女鬼——真真切切地,像片被狂風卷起的破布,整個兒橫飛出去,“咚”一聲悶響撞在對麵的牆上,又軟軟滑落。
我愣住了,看著自己的手掌,皮膚下還殘留著一種古怪的觸感,不是打在肉體上的溫熱,而是一種……粘稠的陰冷,正順著指縫絲絲縷縷地滲進來。
牆邊那團白影也僵住了,她慢慢抬起“頭”,那張模糊的臉上,震驚甚至壓過了怨毒。
“你……你能碰到我?”她的聲音尖細發抖,帶著難以置信的裂紋,“你為什麽能碰到我!你到底是什麽東西!”
我當時腦子也懵。能碰到鬼?以前那些遭遇走馬燈似的閃過——廠裏冰涼挽住我的胳膊,別墅中突然的的觸感……可那些接觸,都隔著一層霧,不像現在,是結結實實的碰撞與擊打。
沒等我想明白,那女鬼猛地發出一聲淒厲到不像人聲的尖嘯!“我要你死無葬身之地!”她手腳並用從地上彈起,不再是飄,而是撲,十指彎曲成爪,帶著一股凍入骨髓的陰風朝我脖子掐來!
有了剛才那一下,我心裏那股邪火“轟”地燒成了膽氣。
不躲不閃,我迎上去一把攥住她揮來的手腕——入手冰涼刺骨,像握著一根在冰箱裏凍透了的鐵棍。另一隻拳頭照著她那張模糊的臉就砸了下去!
“咣!咣!”
觸感更清晰了。那不是打在實體上的反震,更像是拳頭陷進了一團濕冷的棉花,陰氣四濺。
她被我打得趔趄後退,眼中的怨毒被劇烈的茫然取代。她似乎完全沒料到會這樣,本能地揮舞手臂,撕扯抓撓,但方式卻出奇地……普通。
就像一個被激怒的女人,隻會扯頭發,抓衣服,毫無章法。
而且,她的力氣,並沒有想象中那麽大。
我心裏那點剩餘的恐懼徹底沒了,趁著她又撲上來,側身一讓,腳下使了個絆子,順勢就把她狠狠摜倒在地,整個人壓了上去。
身下不是地麵,而是一團不斷散發寒氣的源點,凍得我牙關都有點打顫。
“還裝不裝?”我喘著粗氣,揚手又是一個耳光。
“啪!”
這一下,異變陡生。
不是聲音,而是景象。巴掌落下之處,女鬼半透明的身體裏,竟猛地逸散出一股濃稠暗青色的煙霧!這煙霧活物般扭動著,並未消散在空氣中,反而像找到了歸宿,絲絲縷縷、爭先恐後地順著我的手臂毛孔鑽了進來!
一股冰寒刺骨,卻又夾雜著莫名戰栗的詭異暖流,瞬間竄遍我半個身子。
同時,被我壓住的女鬼發出一聲痛苦的嗚咽,她整個魂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更加稀薄、透明,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
我驚呆了,動作僵住。
然後,我就看見她那雙血紅的、隻剩怨毒的眼睛裏,飛快地漫上一層水光——那是貨真價實屬於人類的,絕望和委屈的淚水。
她癟了癟嘴,嘴角向下撇出一個極其人性化的弧度,緊接著,
“哇——!!!!”
震耳欲聾的哭聲猛然爆發!那哭聲撕心裂肺,飽含了無盡的痛苦、不甘和……羞辱。
不再是鬼哭的陰森悠長,而是活人那種毫無顧忌的嚎啕。聲音在密閉的走廊裏衝撞回蕩,如果此刻有任何活人經過,恐怕會立刻被這淒慘哭聲嚇破膽。
我徹底懵了,舉著的手打也不是,放也不是。把鬼打哭?這他媽算哪門子事?
“你……你哭什麽?”我喉嚨發幹,聲音有點虛,“不是你要殺我的嗎?這下變成你哭了?”
“嗚哇——你欺負人!你們都欺負人!死了還要欺負我!!!”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魂體隨著抽噎劇烈波動,變得更淡了,那濃烈的怨恨之氣,竟被這滔滔淚水衝散了不少,隻剩下濃得化不開的悲切。
這架勢,倒像是我成了十惡不赦的施暴者。
我心裏那點勝利者的得意瞬間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荒誕和隱隱的不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