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寶貝,隨便跟我說點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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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京霓見到了常安的父親,常青柏。
    趙宗瀾叫他常叔,她便也乖乖的跟著喊。
    常青柏照顧了趙宗瀾十年,對他的性格多有了解,在看見沈京霓的那一刻,他就知道,這個姑娘對趙宗瀾來說,很特別。
    下午,京曜資本駐紐約分部執行總裁來找趙宗瀾匯報工作。
    沈京霓在院子裏看常叔修剪天竺葵的枯枝。
    彼時的天竺葵花朵簇生,色彩鮮豔,像漂亮的火焰繡球。
    她想去幫忙,卻被常叔阻止了。
    “這天竺葵的汁液有毒性,輕則讓人皮膚瘙癢,重則潰爛,沈小姐沒戴手套,可不能亂碰。”
    “哦。”沈京霓訕訕收回了手,索性老實待著了。
    常安性子內斂溫和,但作為父親的常青柏並非如此,他的話明顯要比常安多得多。
    “這花不太好養,嬌氣得很,要通風但又不能曬太久,需見幹又見濕……”
    “宗瀾少爺最開始的時候也沒耐心去管,連看都不看,後來也不知怎的,來了興致,養過幾株。”
    說到這兒,常叔便摘下了手套,像是突然想起什麽,“對了,我那兒還有照片,沈小姐可以看看。”
    常青柏留存了本相冊。
    是趙宗瀾在紐約期間的生活照。
    但總共也就十幾張。
    在沈京霓翻看相冊的時候,他站在旁邊低聲說:“宗瀾少爺從小性子就沉悶,寡言少語,這些照片還都是我偷拍的,十幾二十年過去了,可能不太清晰。”
    的確有些模糊了。
    不過即便是不清楚,但也能看出來,年少時的趙宗瀾,雖有些青澀,但五官和氣質都是極出挑的。
    隻是那眉眼間,沉著幾分陰鬱。
    沈京霓仔細地看著,又徐徐翻開下一張。
    泛黃的照片裏,趙宗瀾站在擂台上,四周燈光昏暗,隱約可見亢奮的圍觀人群。
    他半裸著上身,嘴角帶血,顴骨紅腫,身旁魁梧的教練正高高舉起他的手,是某種勝利的姿勢。
    可趙宗瀾臉上並沒有勝利的喜悅,他神色平靜,隻有如死水般的冷漠。
    沈京霓恍然愣住,看著他滿身的傷,莫名有點心疼。
    “常叔,這張照片是怎麽回事?”
    “這是當初少爺十八歲那會兒,被格鬥教練帶到地下格鬥場打比賽時拍的,雖然當時是贏了,但也受了傷。那狗屁教練太嚴格了。”
    沈京霓一聽,也跟著來氣,“這什麽破教練啊,趙宗瀾怎麽也不反抗?!”
    常青柏語氣突然沉重起來:“是少爺自己想要快速成長,所以那些年一直都很辛苦。”
    不僅要念書學習知識、習防身術……還要跟著老爺子的人學習經商投行之道。
    說起念書,沈京霓又問:“趙宗瀾是哪所大學畢業的?”
    “哥倫比亞大學。”
    “大學畢業後就回國了。”
    ……
    沈京霓聽常叔說了許多趙宗瀾在紐約的事,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她生活在幸福的家庭裏,所以不太明白,為什麽趙家的人要把他送到紐約來,還要逼著他成長。
    沈京霓甚至覺得有點荒謬,可笑。
    “這是趙家一慣的培養方式嗎?”
    常青柏搖頭,他冷笑了聲,直言不諱:“趙偃和對外說是把少爺送到紐約磨礪,我呸,其實他什麽心思,昭然若揭。”
    雖然這屬於趙家秘聞,但常青柏覺得,沈京霓如今不是外人,她有資格知道。
    “宗瀾少爺生來沉穩、聰明,是最像他祖父趙老爺子的。”
    “所以當初老爺子的遺囑裏,他是第一繼承人。”
    “趙偃和是想讓宗瀾少爺爛在紐約。”
    在那樣的世家大族裏,有時候,親情、愛情遠比不過權力和私欲。
    紐約這座城市,用紙醉金迷來形容一點都不為過,意誌力稍薄弱的,可能就真廢了。
    “好在當初美國有老爺子的人,老太太也在偷偷幫襯,宗瀾少爺才能順利回國,擁有與趙偃和抗衡的資本。”
    說著說著,常青柏就有些哽咽了,“別人隻看到了如今的趙先生,但沒人知道他那十幾年的不易。”
    “所有想要的東西,都得拚了命的去奪、去搶。”
    沈京霓聽著也有些難過。
    她覺得,趙偃和才是真的冷心冷血、為父不仁。
    趙宗瀾隻是把他送出國已經很仁慈了。
    最好一輩子不要原諒。
    她合上相冊,問常叔:“趙宗瀾在紐約有喜歡吃的東西嗎?”
    常青柏背過身去抹了把眼淚,想了想,答到:“有,法拉盛有一家生煎包,偶爾從那路過的時候,他會讓人買一袋。”
    “但成年後,就沒去過了。”
    作為世家繼承人,不能輕易透露自己的喜好。
    活得很累。
    趙宗瀾和分公司執行總裁聊完工作從書房出來時,已至黃昏。
    未見到沈京霓的身影,他蹙了蹙眉,問常安:“她人呢?”
    常安老老實實地答:“我爸帶著沈小姐去法拉盛了,沈小姐說,要去給您買生煎包。”
    正在客廳嗑瓜子兒的鍾魏聽見這話,神色不由得嚴肅了起來。
    他看向趙宗瀾,語氣有些凝重:“先生,法拉盛最近不太平。”
    ——
    常青柏帶著沈京霓來到那家中式小吃店。
    不過這會兒正值飯點,人有點多,得等。
    “沈小姐,你一個人在這兒沒問題吧?我想去對麵街買幾個煎餅果子,常安和鍾魏都喜歡吃。”
    沈京霓又不是小孩子了,獨自買東西肯定是沒問題的。
    “好,你去吧。”
    常叔也不敢耽擱,雖然已六十出頭了,但步伐矯健,很快就穿過人行道,朝另一家中餐館走去。
    沈京霓等了十幾分鍾,終於買到一份,用油紙袋裝好,提著出了店門。
    可沒走幾步,就聽不遠處傳來“砰砰”的槍響,聲音尖銳而有穿透力。
    緊接著,是人群慌亂的尖叫和四處逃竄。
    那一瞬間,她清楚地看見,僅離她約十幾米的地方,一個年輕人連中數槍,猝然倒地,鮮血不斷地滲出、蔓延開來。
    還有個人被擊中了頭部……
    霎時,仿佛空氣中都彌漫著硝煙與濃重的血腥味。
    沈京霓生在和平、安全的國家,從小被家裏嗬護著長大,她沒見過這些。
    雖然在電影裏看過激烈的打鬥、槍戰,但那和親眼所見完全不同。
    現實中,更讓人膽戰心驚。
    她緊攥著手裏的油紙袋,下意識的要躲……
    突然間,一隻溫熱的手掌遮住了她的眼睛。
    沈京霓眼睫輕顫,倏爾,被圈入那個熟悉而具安全感的懷抱。
    趙宗瀾抱著她,嗓音低磁溫柔:“乖,別看。”
    這場槍案動機不明,很突然,沒有任何預警,也很殘忍。
    或許是不法分子報複社會、又或者是尋仇,一時之間,不太好判斷。
    沈京霓被趙宗瀾抱著上了車。
    鍾魏開車向來是穩而快,車也是防彈的,很快便駛離了危險區。
    “先生,看開槍那兩人的精神狀態,應該是磕嗨了。”
    最近這邊出現了挺多類似的情況。
    他們不方便插手,隻能讓當地警察來管。
    趙宗瀾此時沒有心情去分析這場槍擊案。
    他看向懷裏的沈京霓。
    隻見她垂著腦袋,神態懵懵的,驚魂未定,無意識地攥著手裏的袋子,指節因太用力而泛著白。
    趙宗瀾蹙了蹙眉。
    溫熱的手指撫上她的臉頰,又輕輕抬起她的下頜,他低下頭來,嗓音低沉:“沈京霓,看著我。”
    沈京霓徐徐抬起眼睫,望著眼前這張英俊熟悉的臉,這才堪堪回過神來,手上的力道終於鬆了些。
    她嗓音幹啞,強裝鎮定,“我給你,買、買了生煎包。”
    趙宗瀾看了眼她手上的東西,喉間湧上股難言的酸澀。
    他半闔上眼睛,抵著她的額頭,沉聲說:“別怕。”
    “嗯。”
    這一路上,沈京霓的話很少很少。
    回到別墅後,又格外的黏人。
    趙宗瀾去哪兒,她都要跟著,不哭也不鬧,隻呆呆的,握著他的手,或者被他抱著。
    吃過晚飯,趙宗瀾抱她回房間,把人放坐在床沿上。
    常安在外敲門,請示,“先生,顧秘書來電。”
    沈京霓以為他要走,幾乎是下意識的,伸出手,拽住他腰間的襯衫。
    她沉默著,眼眶有點紅,像隻被拋棄的可憐小貓。
    趙宗瀾摸了摸她的腦袋,輕聲安撫:“不走。”
    他讓常安把電話拿進來。
    沈京霓很乖巧地坐在床沿上,圈著他,臉貼在他的腰腹處,默不作聲地聽他講電話。
    趙宗瀾站在她麵前,任由她這樣抱著,他一隻手拿手機,另一隻手摸摸她的頭,時不時又垂眸看看她。
    她這樣反常的行為已經說明了一切。
    是被嚇到了。
    集團有個緊急視頻會議,關於加州科技產業的,需要趙宗瀾在場決斷。
    顧騫的語氣有點著急,沈京霓聽到了些。
    她鬆開抱著他的手。
    意思很明顯了,讓他去忙。
    趙宗瀾掛斷電話,俯下身來,對上她那雙黯淡的眼睛,輕聲詢問:“我可以去嗎?”
    是在征求她的意見。
    她若不答應,他就不去了,或者帶她一起。
    沈京霓點點頭。
    趙宗瀾親了親她的額頭:“那你先睡覺,我很快回來。”
    “嗯。”
    ——
    這場會議,被趙宗瀾控製在了半小時以內。
    結束之後,他點了支煙,吩咐常安:“去找個會說中文的心理專家來,盡快。”
    “是。”
    常安低著頭,有些猶豫地開口為常青柏說話:“先生,我爸他前幾天才回紐約,不知道法拉盛那邊不安全。”
    趙宗瀾吸了口煙,嗓音很淡:“我知道。”
    常叔也是好意,要怪,隻能怪那些不要命的雜碎。
    他此時心裏煩悶,煙似乎已經沒有辦法紓解了。
    指間的煙隻燃了半支,趙宗瀾便將它碾滅在了煙灰缸中。
    主臥的燈還亮著。
    趙宗瀾推開門進去,卻見沈京霓正穿著睡裙,坐在外間的沙發上,她雙手抱著膝蓋,側眸望過來。
    那雙原本澄澈明亮的眼睛,木訥無神,眼尾是紅的。
    她聲音很小,有點委屈,“趙宗瀾,我睡不著。”
    一閉上眼睛,那些恐怖血腥的畫麵就浮現在了眼前。
    沈京霓有點害怕。
    趙宗瀾的心好似被利器刺了下。
    他眸色微沉,快步走過去,修長的腿半曲著,蹲在她麵前,看著她,“那就跟我說說話,嗯?”
    沈京霓不知道說什麽。
    搖了搖頭。
    趙宗瀾捧著她的臉,強迫她看向自己,不允許她縮在暗無天日的龜殼裏。
    他又輕聲哄著:“寶貝,隨便跟我說點什麽,或者,哭也可以。”
    聽見他這句話,沈京霓就徹底繃不住了。
    “哇”的一聲,直接就哭了出來。
    她哭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傷心委屈。
    沈京霓不想哭,怕趙宗瀾覺得她是個脆弱的膽小鬼,不想他們擔心,更不想常叔自責。
    可她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淚水和哭聲將壓抑了幾個小時的不安情緒全部宣泄了出來。
    她趴在趙宗瀾的肩上,抽抽嗒嗒地哭著,淚水打濕了男人的襯衫,落在了他的頸窩處,灼熱滾燙。
    理智告訴趙宗瀾,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說,此時哭出來比不哭好。
    可聽著她的哭聲,他的心裏卻湧出股深深的無力感。
    讓他覺得自己仿佛是個廢物。
    趙宗瀾生平第一次主動反省自己。
    他似乎做了個極其錯誤的決定。
    不該帶她來紐約。
    什麽了解不了解的,不重要。
    他要她歡喜無憂,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嚎啕大哭。
    他錯了。
    趙宗瀾輕拍著她的背,貼著她的耳廓道歉,嗓音低啞:“對不起。”
    “帶你去拉斯維加斯賭城玩,好不好?”
    隻要能哄她開心,他可以妥協。
    沈京霓的哭聲就小了些。
    抽泣聲斷斷續續的,驕橫地說:“我現在就要去!”
    她不要待在紐約了。
    一刻都不想多待。
    趙宗瀾抬手拭去她臉上的淚,但她這小珍珠跟掉不完似的,擦了,立馬又冒出來。
    他耐心應著:“好,現在就去。”
    沈京霓一邊掉眼淚,一邊催他:“那快走啊。”
    “先穿衣服,外麵冷。”
    “哦。”
    趙宗瀾拿來一件大衣和羽絨服,沉聲問她:“穿哪件?”
    沈京霓還在那兒癟著嘴哭,一個勁兒地搖頭,聲線啞啞的,很倔,“不要,都不好看,我要穿漂亮的。”
    趙宗瀾險些被她氣笑。
    還有心情挑剔,那說明問題不大。
    晚上九點,紐約開始下雨了。
    這座冰冷繁華的城市被揉進了寒冬的雨幕裏。
    趙宗瀾的私人飛機從紐約起飛。
    對此時此刻的趙宗瀾來說,折騰些、鬧些,怎樣都沒關係。
    他願意給她一個豔陽天,換她開心、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