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情感戰勝文明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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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牢籠內,鎖鏈猶如巨蟒,遮蔽了所有的陽光。
當發現林野沒有選擇衝破牢籠,但是懶散地躺在牧師講課的演講台上時,一直在靜靜等候的聖保羅終於忍不住了。
他那穿著愛德華時代西裝和圓頂禮帽的身影再次緩緩浮現。
“剛分開沒多久,這麽快就想我了?”
林野躺在演講上台,一隻腿搭在另一條腿上,手裏抓著聖經,一邊翻看,一邊懶散地說道。
聖保羅歎了口氣,坐在了林野的對麵。
“林野先生,不得不說,你的行為邏輯就是沒有邏輯,我本以為你會想辦法衝破這座牢籠,可是現在看來,你似乎一點都不著急?要知道,你的母親還在醫院裏躺著,需要你去照顧。”
林野翻了個身:“我媽有我的血,強得離譜,尋常東西現在根本傷不了她,隻要你不去打擾她就行。”
“那是自然,為了拉攏你,我必然不會打擾你的母親,因為那樣有可能讓你對我產生厭惡,從而更加抗拒加入我們。”
聖保羅坦誠到了極限,就顯得有些厚臉皮了。
林野斜眼道:“閑著也是閑著,不如玩玩?”
“玩什麽?”
“你不是自詡看遍了五千年人類發展史,了解所有人類文明的精華嗎,那你出題,我來回答。”
“出題?”聖保羅微微思考,笑著問:“好,那我考你短語寫作題。”
“如果在不描寫平庸的情況下,寫出人類的平庸。”
林野擺擺手:“風雪壓我兩三年,加在一塊是五年。”
聖保羅搖頭:“人類的爛梗,我給出的分數是零。”
“莫欺少年窮,中年窮,老年窮,給我讓座,死者為大。”
聖保羅沉默片刻,搖頭:“林野,我需要與你進行文明智慧的交鋒,而不是進行這種無意義的調侃與戲謔,盡管我承認這句話的確有點哲學道理,寫出了人類一生的平庸,但仍舊.....嗯.....屬於人類的爛梗。”
饒是閱盡人類五千年的聖保羅,此刻都有些需要組織語言。
林野斜眼瞥了下聖保羅:“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說一個,我參考參考。”
聖保羅笑道:“好,根據最嚴酷的現實和文明發展,我剛好可以說出一個。”
“此地優勢在於,有大量廉價勞動力。”
林野眯眼:“你不覺得你有些太冒昧了嗎?”
聖保羅聳聳肩膀:“沒辦法,在文明的發展史中,尤其是你們人類這個族群,總是有百分之三的人類將百分之九十七的人類當做消耗品和廉價物,盡管你們信奉著不同理念和製度,但歸根結底,隻是底層人類的處境會發生改變,但是頂層人類,不論何種年代,實行何種製度理念,他們永遠享受著最充沛優越的物質和精神供應。”
“人類族群大規模的廉價與平庸,是你們族群從誕生起就注定有的。”
林野:“你的例子太過於殘酷和現實,我不喜歡。”
“你可以選擇說出一個比我這段話更好的例子。”
聖保羅笑得勝券在握。
林野罕見地認真了,他緩緩起身,眸光渙散,似乎想起了什麽。
聖保羅也不催促,安靜地等待著,因為祂相信,沒有什麽東西比現實更具有說服力。
林野的雙眼焦點恢複正常,他開口了。
“媽,給我轉100。”
聖保羅笑了笑:“我懂你的意思,一百是很廉價的貨幣單位,需要自己母親轉一百,證明此人身處窘迫的經濟境遇,是個平庸的人,但如果隻是這樣......”
“先轉72行嗎?”
林野無視聖保羅的評價,因為他還有第二句話要說出。
說出第二句話的瞬間,聖保羅的評價戛然而止。
祂怔怔望著林野,隻覺得這第二句話擁有巨大的殺傷力。
然而林野並沒有結束,他沉默片刻後,說出了最後的第三句話。
“到賬:72.35元。”
本該屏蔽了一切外界元素的牢籠,此刻竟然莫名地卷起一陣寒風,聖保羅緊了緊衣服,從內襯掏出一根老式卷煙,祂將卷煙點燃,深深吸了一口,在吐出煙霧時,聖保羅眼神複雜地望向林野。
“三句話。”聖保羅說道。
“三句話,似乎講了一段故事。”
“林野,我有時候真的很佩服你的邏輯。”
“你沒有邏輯,古怪荒誕,與我見過的許多精神病人一樣。”
“但你有時候偏偏又能講出令我都感到震驚的話。”
“這三句話,是片麵的,但也是精準的,我仿佛看到了一位飽經風霜的母親在麵對孩子時,將自己所有的積蓄都掏出來的畫麵,人類的某些情感具有太強的內驅力.....”
林野:“不要說廢話了,你隻判斷勝負。”
聖保羅掐滅卷煙,沉默片刻,說:“你贏了。”
“情感戰勝了文明現實。”
“是我對你的預估發生了偏差。”
“你是怎麽想到這三句話的?”
林野:“因為經曆過。”
初中。
那時的林野正處於精神時常出問題的階段。
他時常會產生幻覺,記憶出現別的畫麵。
痛苦萬分,隻有深夜看星空時才會有一點緩和。
於是為了給林野買昂貴的天文望遠鏡,徐昕不惜花光了積蓄。
當時林野在學校裏遭受霸淩,生活費全被學校混混搶走,他一聲不吭地承受,偷偷撿同學們吃剩的飯,後來被人發現,同學們吃飯都躲著他,生怕飯盒被他的口水汙染。
日複一日,他漸漸變得麵黃肌瘦,可倔強的性格讓他始終沒有向徐昕哭訴自己的不幸,日子久了,他終究是支撐不住,在一節體育課上餓昏了,醒來後,腸胃仿佛饑餓的蛇在互相撕咬,最後,他實在忍受不了,用早就被淘汰的手機向徐昕發了消息。
當看到轉賬的信息時,他第一次偷偷抹了眼淚。
後來他聽隔壁的王大媽說,徐昕那天高興了好久好久。
原因很簡單,他知道,因為那是他唯一一次喊徐昕“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