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靈鼠契》
    第四章 尋藥
    天琦重新站起後，隊伍的行進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來，每一步都像是在與無形的枷鎖抗爭。他不再強行維持籠罩飄雪的完整靈力護罩，而是將所剩無幾的靈力收縮，僅僅護住她的心脈和要害，以最節省的方式延續著那份守護。饒是如此，他體內的狀況依舊糟糕透頂。魔氣與殘餘靈力的衝突雖暫時被他以《冰心訣》配合《雲冰無相》的柔勁勉強疏導，不再如同最初爆發時那般狂暴，卻如同堤壩後的暗流，依舊在不斷侵蝕著他的經脈根基，帶來持續不斷的、鈍刀子割肉般的痛楚。他的臉色灰敗，嘴唇泛著不健康的青紫色，呼吸短促而費力。
    紫璃的狀態同樣令人擔憂。強行支撐天琦，以及後續在更深積雪中的跋涉，幾乎耗盡了它最後一絲氣力。它現在幾乎是靠著本能和那股不屈的意誌在移動，四肢顫抖得厲害，每一步都深陷雪中，需要極大的努力才能拔出。它的頭顱低垂，喘息聲粗重得如同破舊的風箱，在寂靜的雪原上格外清晰。
    隻有皓影，似乎並未被這絕境完全壓垮。它依舊保持著高度的警覺，但那雙星空豎瞳中，除了擔憂，更多了一種專注的探尋。它站在天琦不斷微微晃動的肩頭，小巧的鼻子不時輕輕抽動，仿佛在捕捉著風中傳來的、某種極其微弱且特殊的氣息。它那雙能洞穿虛妄的瞳孔中，偶爾會閃過一絲極淡的銀輝，掃過沿途那些被冰雪覆蓋的岩石、枯樹的根部，以及任何可能隱藏著生機的地方。
    它記得，在青嵐崖的典籍中，或是飄雪偶爾的講述裏，曾提及一些天地靈物。它們往往生長在極端的環境下，汲取著常人難以察覺的天地精粹。這片雪原看似死寂，但既然能孕育出幻雪森林那樣的奇異之地，其邊緣區域，未必沒有一線生機。
    時間在緩慢而痛苦的跋涉中流逝。風雪似乎小了一些，但寒意更甚。天色愈發昏暗，夜晚即將降臨。若在入夜前找不到避風處和緩解傷勢的方法，天琦很可能撐不過這個寒夜，紫璃也極有可能力竭而亡。
    就在這希望如同風中殘燭般搖曳欲滅之時，一直保持沉默探尋的皓影，突然猛地抬起了頭！
    “吱！”
    它發出一聲短促而清晰的鳴叫，與前幾日充滿焦慮的嘶鳴截然不同，這聲音裏帶著一種確定的、發現了目標的急切。它用小爪子輕輕拍了拍天琦的臉頰，然後指向隊伍右側，一片地勢逐漸隆起、布滿了嶙峋怪石的山坡。
    天琦順著它指的方向望去，隻見那片山坡背風處，積雪相對較薄，裸露出的黑色岩石如同巨獸的骸骨，在暮色中顯得格外冷硬。他心中一動，明白皓影定是有所發現。他深吸一口氣，壓下體內的不適，低聲道：“去那邊看看。”
    改變方向前往山坡，又是一段艱難的路程。靠近山坡，風勢因地形阻擋確實小了些，但腳下的碎石和陡峭的角度，對此刻的他們而言亦是挑戰。
    皓影迫不及待地從天琦肩頭躍下，銀白色的身影在灰暗的岩石間幾個起落，顯得異常靈活。它停留在一處巨大的、如同刀劈斧鑿般裂開的石縫前。那石縫幽深，內部積聚著未曾被風卷走的白雪，但在石縫靠近頂部的內側，一個背風、幹燥且能接收到最後一絲落日餘暉的狹窄平台上，一點極其微弱的、幾乎與岩石融為一體的淡金色光芒，正頑強地閃爍著。
    就是這裏！
    皓影回頭，朝著緩慢跟上來的天琦和紫璃發出了更加急切的呼喚。
    天琦強撐著走到石縫前，凝目望去。隻見在那石縫深處，一株不過三寸高的奇異植物，正靜靜生長。它沒有葉子，隻有一根孤零零的、呈現出玉質光澤的莖稈，頂端托著一朵僅有拇指指甲蓋大小的、含苞待放的花朵。那花朵呈現出一種溫暖的、如同凝固陽光般的淡金色，花瓣邊緣仿佛半透明，內裏流淌著肉眼難辨的溫潤流光。一絲絲極其淡薄，卻精純無比的溫熱氣息，正從花苞中緩緩散發出來，驅散了石縫口的一小片寒意。
    “這是……暖陽花？”天琦疲憊的眼中驟然爆發出驚喜的光芒。他在宗門典籍中見過類似的描述，此花性極溫和，蘊含純陽生機，正是穩定心脈、驅散寒毒、甚至對壓製魔氣都有一定輔助作用的良藥！尤其對於他此刻冰火交攻、魔氣侵蝕的身體，以及虛寒入體的紫璃而言，簡直是雪中送炭！
    然而，那暖陽花生長的位置極為刁鑽，石縫狹窄，僅容皓影這樣的小家夥通過，且位於離地近兩人高的內壁之上，對於此刻狀態極差的天琦和紫璃來說，幾乎是不可觸及。
    不待天琦想辦法，皓影已經行動了。它四肢微屈，而後猛地發力，嬌小的身軀如同離弦之箭，精準地躍入石縫之中。它的爪子仿佛帶有某種奇特的吸附力，在濕滑冰冷的岩石上幾個輕點，便靈巧地攀爬到了那暖陽花所在的平台旁。
    它沒有立刻采摘，而是先小心翼翼地圍著那株暖陽花轉了一圈，星空豎瞳仔細打量著，確認其年份和藥性。這株暖陽花雖然不大，但色澤純正，氣息內斂，顯然是生長了有些年頭的良品。確認無誤後，它才伸出前爪，動作輕柔至極，用那銳利卻控製精妙的爪子，小心翼翼地齊根切斷了暖陽花的莖稈，然後用嘴輕輕銜住那朵散發著溫潤光暈的花苞。
    整個過程如行雲流水，沒有損傷到花朵分毫，也沒有觸動周圍的任何岩石，顯示出皓影超凡的靈性與對力量精準的掌控。
    銜著暖陽花，皓影輕盈地幾個跳躍，便落回了天琦腳邊，仰起頭，將那朵蘊含著生機與溫暖的淡金色花苞，放到了天琦微微顫抖的手心中。
    花苞入手，一股溫和卻堅定的暖流瞬間順著掌心勞宮穴湧入天琦體內，所過之處，那肆虐的寒意和魔氣帶來的陰冷刺痛，竟然被驅散了幾分，原本滯澀灼痛的經脈，也仿佛被注入了一絲潤滑的活力！
    天琦心中激動，他看向皓影，眼中充滿了感激。這小家夥，又一次在絕境中，為他們帶來了希望之光。
    他沒有絲毫猶豫，立刻將暖陽花分成三份。最大的一份，他小心地碾碎，混合著一點幹淨的雪水，試圖喂入飄雪口中，雖然大部分藥力可能因她昏迷而無法主動吸收，但那溫和的生機或許能護住她最後的心脈。稍小的一份，他遞到了紫璃的嘴邊。紫璃看了他一眼，沒有客氣，伸出舌頭將那份帶著暖意的藥草卷入口中，囫圇吞下。很快，它那原本因寒冷和虛弱而顫抖的身軀，似乎平穩了一些，呼吸也不再那麽破敗。
    最後最小的一份，天琦才自己服下。暖陽花的藥力化作一股暖流，匯入他幹涸的丹田和受損的經脈，雖然無法根除魔氣，但那溫和的純陽之力，如同給即將熄滅的爐火添了一把耐燒的薪柴，暫時穩住了他不斷惡化的傷勢，帶來了一絲久違的、微弱的暖意。
    做完這一切，天色幾乎完全黑了下來。但有了這株暖陽花帶來的緩衝，希望重新在他們心中點燃。天琦看向那處可以暫避風雪的岩石裂縫，又看了看身旁眼神恢複了些許神采的皓影和似乎緩過一口氣的紫璃。
    “今夜，我們就在那裏休息。”
    前路依舊漫長，但至少，他們又熬過了一關。而這株由皓影尋得的暖陽花，不僅緩解了傷勢，更在風雪嚴寒中，溫暖了每一顆瀕臨絕望的心。
    （第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