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靈鼠契》
    第八章 心印
    短暫的寧靜並未持續太久。
    在那句拉近距離的“飄雪”之後，洞穴內陷入了另一種微妙的沉默。天琦依舊半跪在她身側，心中的狂喜稍稍平複，取而代之的是對她口中“靈力枯竭、魔印纏身”狀態的深切憂慮。他看著她重新閉合的眼瞼，那長睫在蒼白肌膚上投下的陰影，都讓他感到一種揪心的脆弱。
    飄雪並未沉睡。她隻是閉合著雙眼，將全部微弱的心神沉入體內，如同一位最高明的匠人在審視一件破損嚴重的絕世珍寶。冰藍色的神識之力，如同最纖細的絲線，小心翼翼地探入經脈，避開那些因靈力枯竭而變得脆弱不堪的節點，最終，如同觸碰荊棘般，謹慎地靠近了盤踞在心脈附近的那道根源——蝕心魔印。
    那魔印如同一團活的、不斷蠕動變化的幽暗陰影，邊緣散發著不祥的黑紅色微光。它並非靜止，而是如同擁有生命般，延伸出無數細若遊絲的黑色觸須，深深地紮根於她的心脈與神魂本源之中，以一種緩慢而頑固的速度，持續不斷地吞噬著她的生機，侵蝕著她的冰係本源，並散發出幹擾神魂平衡的負麵波動。先前天琦不顧一切的靈力溫養與《冰心訣》的疏導，如同在陰影外圍築起了一道微薄的堤壩，暫時延緩了它的侵蝕速度，卻根本無法動搖其根本，甚至連剝離一絲那些深入本源的黑絲都做不到。
    魔印深處，似乎還蘊含著一絲極其隱晦、卻位階極高的意誌，冰冷、殘酷，帶著幽冥道特有的死亡氣息，如同一個惡毒的詛咒，牢牢烙印在她的生命核心之上。
    飄雪的眉心，在那神識探查的瞬間，幾不可察地蹙緊了一瞬，雖然很快鬆開，但那細微的變化，以及她周身氣息因此產生的一絲極其微弱的紊亂，都被近在咫尺、全神貫注觀察著她的天琦清晰地捕捉到了。
    他心中一緊，忍不住輕聲喚道：“飄雪？”
    飄雪緩緩睜開了眼睛。那雙冰藍色的眼眸中，先前的清冷裏，多了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以及……一種洞悉了殘酷真相後的凝重。
    “是蝕心魔印。”她開口，聲音依舊微弱，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確定性，“血煞老祖以自身本源魔元混合幽冥死氣所下，其性至陰至毒，已與我的心脈及部分神魂糾纏共生。”
    她的話語平靜，像是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但每一個字都像沉重的冰塊，砸在天琦的心上。
    “尋常丹藥，靈力，乃至大部分驅邪祛魔之法，對此印……效力微乎其微，甚至可能因屬性衝突，激起魔印反噬，加速侵蝕。”她繼續說著，目光掠過天琦瞬間變得蒼白的臉，掠過旁邊豎起耳朵、眼中流露出人性化擔憂的皓影與紫璃，“強行拔除，除非施術者身死，或我的修為遠高於他，以絕對力量碾壓淨化……否則，幾乎不可能。”
    洞穴內的氣氛，因她這番話而驟然變得沉重。皓影發出了一聲焦急的“吱吱”聲，用小爪子扒拉著天琦的衣角。紫璃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咕嚕，焦躁地用前爪刨了一下地麵的冰屑。
    天琦的拳頭在身側不自覺的握緊，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帶來刺痛，卻遠不及他心中聽到這番話後的冰冷與刺痛。他耗費了如此巨大的代價，幾乎燃盡自身，才將她從死亡的邊緣拉回，難道最終還是要眼睜睜看著這魔印一點點吞噬她嗎？
    “難道……就真的沒有辦法了嗎？”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那是不甘，是憤怒，更是深深的無力感。
    飄雪沉默了片刻，冰藍色的眼眸深處，似有複雜的計算與推演閃過。她看著眼前這個青年，看著他眼中那幾乎要溢出來的焦急與不肯放棄的執拗，仿佛看到了在青嵐崖廢墟上，他背負起她時那決絕的背影。
    “並非完全絕望。”她終於再次開口，聲音依舊清冷，卻仿佛在沉重的黑暗中，投入了一絲微弱的光亮，“此印雖惡，天地之大，無奇不有。總有一些至陽至聖之物，或蘊含特殊法則之力的天材地寶，或許能克製、乃至化解此印。又或者，某些失傳的古法秘術，能將其剝離、封印。”
    她的語氣帶著一種審慎的保留，顯然，這些方法都極為渺茫，充滿了不確定性，甚至可能伴隨著更大的風險。這更像是一種基於見識的理性分析，而非確切的解決方案。她坦言：“需從長計議，慢慢探尋。或許……會耗費漫長歲月。”
    她的話語，如同在描繪一條布滿荊棘、望不到盡頭的漫漫長路。
    然而，天琦在聽到“並非完全絕望”這幾個字時，眼中那幾乎熄滅的光芒，瞬間重新燃燒起來，並且比之前更加熾烈、更加堅定！
    他猛地伸出手，不再是之前救治時小心翼翼的觸碰，而是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緊緊握住了她依舊冰冷的手。他的手掌因長期握劍和風雪磨礪而粗糙，卻異常溫暖，那溫度仿佛能透過皮膚，傳遞到他堅定的意誌。
    他直視著飄雪那雙冰藍色的眼眸，仿佛要透過那片冰湖，直抵其最深處。
    “有辦法就好！”他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種一往無前的決心，驅散了洞穴內剛剛凝聚的沉重氣氛，“無論需要什麽至陽聖物，無論是什麽失傳古法，無論要去往何等險地，無論要耗費多少歲月……”
    他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如同誓言，重重地敲擊在在場每一個“人”的心上：
    “我定為你尋來！”
    沒有華麗的辭藻，沒有誇張的承諾，隻有這最簡單、最直接、卻蘊含著無比沉重分量的一句話。這是他基於過往並肩作戰、基於不顧性命的守護、基於剛剛拉近的距離，所做出的最鄭重的承諾。
    飄雪被他手掌傳來的溫度和那灼灼的目光燙了一下，冰封的心湖似乎真的被投入了一顆燒紅的烙鐵，激蕩起一圈細微卻無法忽視的漣漪。她看著他年輕卻寫滿堅毅的臉龐，看著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真誠與擔當，長久以來冰封不動的心境，竟產生了一絲極其細微的鬆動。
    她沉默著，沒有抽回手，也沒有回應。但那冰藍色的眼眸中，倒映著他堅定的身影，仿佛在無聲地確認著這個承諾的重量。
    皓影似乎被天琦的情緒感染，發出一聲清脆而充滿支持的鳴叫。紫璃也低吼一聲，巨大的頭顱重重地點了一下，仿佛在說：“算我一個！”
    希望或許渺茫，前路必定艱險。
    但在此刻，在這冰雪洞穴之中，一個關於拯救的誓言已然立下。未來的畫卷，似乎也因此染上了一抹不同於絕望的、充滿未知與拚搏的色彩。
    （第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