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靈鼠契》
    第十一章 入林
    休整了一夜，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他們熄滅了那堆給予溫暖與希望的篝火，再次踏上征程。根據飄雪指引的東北方向，由皓影在前探路，天琦背負著飄雪，紫璃緊隨其後，一行人在愈發深厚的積雪中艱難前行。
    連日的暴風雪似乎終於顯露出一絲疲態，風勢漸弱，雪花也變得稀疏，但氣溫卻並未回升，反而因為天空放晴（一種被厚重雲層過濾後的、陰沉的“晴”）而顯得更加幹冷刺骨。腳下的雪原依舊茫茫無際，但遠處的地平線上，已經隱約可見一道蜿蜒起伏的、顏色比天空和雪地都要深沉的墨藍色線條。
    那便是幻雪森林的邊緣。
    隨著距離的拉近，那片墨藍在視野中逐漸放大、清晰。那並非尋常森林的鬱鬱蔥蔥，而是一片仿佛由冰雪和某種深色晶體共同構築的奇異林地。高大的樹木形態古怪，枝椏扭曲盤結，通體覆蓋著厚厚的、晶瑩剔透的冰甲，樹皮則呈現出一種深沉的藍黑色，如同被墨汁浸染過。林地上空，依舊飄灑著細密的雪粉，但那雪似乎並非來自天空的雲層，而是從森林本身彌漫而出，永無止境。
    更令人心悸的是森林上方的光線。明明應該是白晝，森林上空卻仿佛籠罩著一層不斷流動、扭曲的極光薄膜，色彩迷離，以淡藍、幽紫和慘綠為主，將投入其中的光線折射、打散，使得整個森林看起來都像是在微微晃動，極不真實。
    終於，他們站在了森林的邊緣。一股與外部雪原截然不同的氣息撲麵而來。不再是純粹凜冽的寒意，而是一種……粘稠的、帶著微弱甜腥與腐朽氣息的陰冷。空氣仿佛變得沉重，呼吸間能感受到一種無形的阻力。
    “跟緊我，不要分散注意力。”天琦肩頭，飄雪的聲音微弱卻帶著警示傳來。她雖虛弱，但神識感知仍在，已然察覺到這片森林的不尋常。
    天琦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將體內恢複不多的靈力運轉起來，尤其是那份新悟的“太虛幻夢”之力，被他刻意調動，如同在體表形成一層無形的薄膜，試圖與這片奇異的環境建立某種聯係或防禦。
    皓影站在最前方，它那銀白色的毛發在此地顯得格外醒目。它仰頭看著那片扭曲的光幕，星空豎瞳中銀輝流轉，似乎在進行著某種複雜的分析和計算。它沒有立刻進入，而是用小爪子試探性地碰了碰前方看似空無一物的空氣。爪子落處，空氣仿佛水麵般蕩漾開一圈細微的、幾乎看不見的漣漪。
    “吱！”它回頭，朝著天琦叫了一聲，聲音帶著明顯的提醒——這裏的空間和感知，都被扭曲了。
    “走吧。”天琦沉聲道，率先邁出了腳步，踏入了那片迷離的光影之中。
    一步踏入，仿佛跨過了某個無形的門檻。
    周遭的景象瞬間發生了劇變！
    身後的雪原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瞬間抹去，取而代之的是無窮無盡的、覆蓋著厚厚冰掛的扭曲樹木。光線變得更加詭異，來自不同方向，色彩斑斕卻無法照亮前路，反而投下重重疊疊、光怪陸離的影子，這些影子仿佛擁有生命般，隨著光線的流動而扭曲、蠕動。
    聲音也變得古怪。風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低沉的、仿佛來自地底深處的嗡鳴，其間夾雜著若有若無的、像是歎息又像是囈語的雜音，直接作用於神魂，試圖擾亂心智。
    最可怕的是方向感的喪失。天琦明明記得自己是朝著東北方向直線前進，但走了不過百餘步，再回頭時，來路已然消失在一片晃動的光暈和扭曲的樹影之後。頭頂沒有太陽，隻有流動的極光，根本無法辨別方位。腳下的積雪似乎也變得深淺不一，有時堅硬如冰，有時卻又鬆軟得能將整條腿陷進去。
    他嚐試釋放神識感知，但神識之力在此地如同陷入泥沼，延伸出去不到數丈，便被那些扭曲的光線和混亂的能量場幹擾、折射，反饋回來的信息支離破碎，甚至互相矛盾，根本無法構建出清晰的環境圖像。
    “果然名不虛傳……”天琦心中凜然。他緊緊跟隨著皓影。小家夥在這裏似乎如魚得水，它不再依靠視覺和尋常的感知，而是憑借著某種天生的、對能量流動和空間結構的直覺在前進。它時而停頓，豎起耳朵傾聽那詭異的嗡鳴；時而改變方向，繞過一些看似平常、卻給它強烈危險預感的地域。
    紫璃顯得有些焦躁，它低吼著，紫色的獸瞳警惕地掃視著周圍那些蠕動的陰影和扭曲的光線。它強大的肉身力量在此地似乎失去了用武之地，那種無處不在的、針對感知和精神的幹擾，讓它感到本能的不安。它隻能緊緊跟隨著天琦和皓影，不敢遠離半步。
    天琦能感覺到，自己調動的那絲太虛幻夢之力，在此地異常活躍。周圍那扭曲的光線、混亂的感知，仿佛都與這股力量有著某種同源的特質。它們如同調皮的孩子，不斷撩撥、試探著他那微弱的力量，時而相容，時而排斥。他嚐試著更主動地去接觸、去理解這種環境，將自身的心神沉入那片初具雛形的“心象劍域”之中，以自身內在的“真實”，去對抗外界的“虛妄”。
    這個過程極其耗費心神，但效果也是顯著的。當他全力維持心象劍域的穩定時，外界那強烈的扭曲感和幹擾似乎減弱了一些，至少，他能夠更清晰地感知到皓影留下的能量痕跡，以及身後紫璃那堅實的存在。
    然而，這片森林的考驗，顯然才剛剛開始。在那光影迷離的深處，似乎有更多、更危險的“東西”，正在悄然注視著這群不速之客。
    他們如同墜入了一個巨大的、由冰雪與幻夢編織的迷宮，每一步都踏在真實與虛幻的邊界。
    （第十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