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靈鼠契》
    第四十章 內鬼
    連續兩日的疾行，饒是天琦靈力有所精進，又得紫璃這強大腳力代步，精神上的緊繃與連番戰鬥留下的暗傷，依舊讓他眉宇間染上了一抹難以化開的疲憊。背上的飄雪大部分時間都在昏睡調息，雪蓮護心丹的藥效雖在持續發揮，但她的本源之傷如同一個無底洞，恢複得極其緩慢。
    按照淩雲煙所贈客卿令中蘊含的簡易地圖顯示，前方應有一處北境聯盟設立的小型補給點——“望北驛”。此類驛站通常位於交通要衝，為聯盟成員及友好修士提供休整、補給及情報交流之所。
    遠遠望去，一座由粗大原木和石塊壘砌的堡壘輪廓出現在地平線上，旌旗在風中獵獵作響，隱約可見巡邏修士的身影。這無疑能給身心俱疲的二人帶來一絲短暫的安全感。
    然而，越是接近望北驛，天琦心中那股莫名的違和感卻愈發強烈。並非來自明確的殺機或敵意，而是一種……氛圍上的凝滯。驛站周圍過於安靜了，連尋常可見的飛鳥都寥寥無幾，巡邏修士的步伐也帶著一種刻板的規律，少了幾分邊塞驛站應有的、混雜著警惕與生機的鮮活氣。
    “有些不對勁。”天琦勒住紫璃（在靠近驛站時，紫璃已縮小了體型，如同大型獵犬般跟隨），低聲對醒來的飄雪說道。
    飄雪冰藍色的眼眸掃過驛站，微微頷首：“煞氣內斂，暗藏鋒銳。此地……剛經曆過清洗，或是正在醞釀著什麽。”
    天琦沉吟片刻，決定依舊入內。一是飄雪確實需要更安穩的環境調息，二是他也想探探這聯盟驛站的虛實。他收起青雲尊者令，隻以普通路過修士的身份，繳納了靈石，被一名麵色淡漠的執事弟子引至驛站內院一處僻靜的石屋安置。
    安頓好飄雪後，天琦並未休息。他讓皓影隱匿身形，在驛站內悄然探查，自己則看似隨意地在驛站內有限的公共區域走動，目光掃過往來修士，耳朵捕捉著零碎的交談。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有修士在交換物資，有人在任務板前駐足，也有三五成群低聲討論著北境的局勢、魔族的動向。但天琦憑借與皓影“無間”相連所提升的敏銳靈覺，總覺得有一層無形的薄紗籠罩著這座驛站，掩蓋了其下的暗流。
    直到傍晚時分，他在驛站那兼做酒館的大堂角落，看到了一位身著聯盟執事長老服飾的老者——趙槐。此人負責望北驛的日常運作，修為在化元境中期，看似和藹，接待往來修士也算得體。
    但就在趙槐與一隊剛從外麵執行任務回來的聯盟修士交談，拍著其中一名年輕修士的肩膀，溫言勉勵時，天琦的瞳孔微微收縮。
    就在趙槐手掌接觸那年輕修士肩膀的刹那，天琦憑借“無間”之境帶來的超凡感知，清晰地捕捉到，從趙槐的指尖，有一縷極其隱晦、幾乎與人體生氣無異的陰冷氣息，如同跗骨之蛆，悄無聲息地渡入了那年輕修士體內。那氣息隱藏得極深，若非天琦對幽冥死氣已有數次接觸，靈覺又遠超同階，絕難發現。
    那年輕修士毫無所覺，反而因長老的勉勵而麵露激動。
    天琦心中劇震，麵上卻不動聲色，低頭抿著杯中劣質的酒水。是錯覺？還是……
    他不動聲色地換了個位置，更靠近趙槐一些，同時，小心翼翼地調動起那源自“夢溯”之能的微妙感應。他沒有直接去“讀取”趙槐的印記，那太危險，容易打草驚蛇。他隻是將自己的感知如同最輕柔的觸須，蔓延過去，感受著趙槐周身自然散發出的、無形的“場”和殘留的“印記”碎片。
    刹那間，無數混亂龐雜的碎片湧入感知，大多是關於驛站瑣務、靈力運轉等無用信息。但就在這些碎片之中，幾絲極其淡薄、卻與那屍傀同源、甚至更加精純陰冷的幽冥死氣殘留，如同汙水中泛起的油花，被他敏銳地捕捉到了！這死氣並非外露，而是深深內斂，仿佛剛從某個沾染了濃鬱死氣的地方離開不久，或是長時間接觸後難以徹底清除的滲透！
    不僅如此，在這些死氣碎片之間，還夾雜著幾個極其短暫、模糊的畫麵閃回：
    · 畫麵一： 深夜，驛站地底某間密室，昏暗的燭光下，一枚與之前魔修令牌相似、但紋路更加複雜的黑色令牌虛影一閃而過。
    · 畫麵二： 一個壓抑的聲音（非趙槐）在吩咐：“……名單上的人，需盡快‘標記’……紫炎川之事，不容有失……”
    · 畫麵三： 趙槐獨自一人時，臉上那和藹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合著恐懼與貪婪的陰沉。
    這些碎片如同驚雷在天琦腦中炸響！
    標記？難道他剛才是在給那名年輕修士做標記？目的是什麽？方便追蹤？還是……作為某種儀式的祭品？
    名單？還有多少人被標記了？
    紫炎川！果然與此有關！這趙槐，竟是潛伏在聯盟內部、與幽冥道勾結的內鬼！而且其地位不低，能接觸到核心計劃！
    天琦強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收斂所有氣息，悄然退出了大堂。他回到石屋，將所見所感盡數以神念告知了飄雪。
    飄雪聞言，眼中寒芒乍現：“幽冥道的手，伸得比想象中更長。這標記之法，應是某種追蹤或控製的暗門。此地已成狼窩，不可久留。”
    天琦點頭：“但他目前應未察覺我們已經看破。我們不宜打草驚蛇，需盡快離開，並將此事設法告知可信之人。” 他想到淩雲煙，但淩雲煙及其背後的派係是否完全可信？他無法確定。這內鬼的存在，讓聯盟內部的形勢變得更加撲朔迷離。
    “或許，不必我們親自告知。” 飄雪目光幽深，“你我既是‘變數’，不妨讓這水，攪得更渾一些。”
    天琦瞬間領會了她的意思。他沉吟片刻，眼中閃過一絲決斷。
    是夜，月黑風高。
    一道微不可查的銀色影子（皓影）悄無聲息地潛入了驛站存放往來文書的偏殿，將一小塊沾染了極其微弱的、源自被標記那名年輕修士氣息（皓影暗中采集）和一絲模擬出的、混亂的魔族追蹤印記的獸皮，塞入了一封即將發往聯盟總部的例行匯報公文的夾層之中。這手段並不高明，甚至有些粗糙，但足以引起收到公文的有心人的注意和調查。
    而天琦與飄雪，則在夜色掩護下，騎著紫璃，悄然離開了望北驛，沒有驚動任何人，包括那位看似和藹的趙槐長老。
    他們如同滴入油鍋的水滴，雖未直接炸響，卻已讓潛藏的汙濁，開始不安地躁動。
    內鬼已現，聯盟內部的陰影悄然浮現。他們的前路，除了明處的魔族，更多了來自背後的冷箭。
    （第四十章 內鬼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