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桐踩著青石板回宗門時，天道靈珠在袖中微微發燙，像隻不安分的雀兒。
    她本想直接回竹苑補個午覺，可那熱度順著脈搏往上躥，到了偏殿後牆根竟灼得指尖發紅——這是靈珠在提示惡意來源。
    她腳步頓住，餘光瞥見偏殿簷角銅鈴無風自響，簷下陰影裏還漏出一線昏黃燭火。
    原主記憶裏，這偏殿素來是宗門長老密談的地方，鐵麵王總愛把門鎖得死緊。
    九娘姐？小翠跟在後邊，見她突然停住，也收了腳步，可是累了？
    我扶你去...
    林疏桐反手按住小翠的手腕，另一隻手把靈珠攥得更緊。
    珠子表麵浮起淡金色紋路，像根細針直紮進偏殿門縫。
    她順著牆根慢慢挪過去，耳中漸漸浮起兩個男聲——一個沙啞如砂紙摩擦，是鐵麵王；另一個帶著股油滑的笑意，該是趙三爺。
    那小丫頭的係統太邪性。鐵麵王的聲音帶著咬牙切齒的悶響，前日我派去的人在煉丹峰撒迷心粉，結果那粉還沒近身就燒了個幹淨。
    謝沉淵的結界？
    我看是她那破珠子在作怪！
    王兄莫急。趙三爺輕笑兩聲，我派去的人探過，那林九娘每日不是躺著就是發呆，連打坐都要拖到亥時末。
    真有大本事，何必裝成個廢柴？
    林疏桐貼著牆的脊背微微發緊。
    她能想象鐵麵王此刻的模樣——手指捏著黑玉怨魂引，指節泛白，渾濁的眼珠裏燒著陰火。
    原主記憶裏，這老東西十年前因私吞宗門靈礦被天道降下小雷劫，半邊臉至今留著焦黑疤痕，最恨不勞而獲的氣運者。
    鐵麵王冷笑，上月她在演武場被推了一把，那推她的弟子當場被反震得斷了三根肋骨。
    你當是巧合？
    我查過，她那係統專吸負麵情緒——咱們越針對她，她修為漲得越快！
    趙三爺的茶盞地擱在案上：那便先試探。
    我讓老劉盯著她，看她跟那老怪物雲中鶴到底什麽關係。
    若隻是普通舊識...
    普通？鐵麵王的聲音突然拔高，雲中鶴當年可是合道境大能，現在卻替她守個破洞？
    林九娘若沒天大的氣運，能讓那老東西折了傲氣？
    林疏桐的指甲輕輕掐進掌心。
    她想起懶仙洞石壁上躺夠百年，仙緣自現的刻字，想起雲中鶴說她省了九十年時的搖頭輕笑——原來在別人眼裏，這些都是她氣運滔天的佐證。
    明日謝沉淵就要去北境除魔。鐵麵王的語氣突然放低，像條吐信的蛇，他這一走，宗門結界弱三成。
    我讓鬼修在她常去的後山布了千鬼噬魂陣...王兄，你說這小丫頭是靠係統硬扛，還是被啃得連渣都不剩？
    林疏桐袖中靈珠猛地炸開一團熱流，燙得她踉蹌半步。
    偏殿裏的對話戛然而止，緊接著是桌椅翻倒的響動。
    她拽著小翠轉身就走，發尾掃過牆根的野薔薇，帶落兩瓣殘花。
    九娘姐，他們...小翠的聲音發顫。
    沒事。林疏桐摸了摸發燙的耳垂，不過是兩條瘋狗在磨牙。
    可等回到竹苑，她卻沒像往常那樣往竹榻上躺。
    係統今天的簽到地點是竹影小築，本應是最舒服的軟席，此刻她卻繞著竹苑走了三圈，每片竹葉的影子都看得仔仔細細。
    叮——檢測到宿主異常警覺。係統突然出聲，是否觸發隱藏任務：反監視者的監視？
    完成獎勵：窺心鏡可映照十米內監視者方位）。
    林疏桐腳步一頓。
    她早發現了——從偏殿回來的路上，有道若有若無的氣息跟著。
    那氣息很淡，像沾了露水的蛛絲，可天道靈珠一直沒涼透。
    她應了一聲，掌心便多了麵巴掌大的青銅鏡。
    鏡麵蒙著層白霧，她對著竹苑角落一照，白霧驟然凝出個模糊人影——樹後那叢杜鵑裏，有雙眼睛正透過千裏鏡望過來。
    老劉？林疏桐眯起眼。
    原主記憶裏，這是趙三爺最得力的手下，擅長追蹤潛伏，當年為偷取靈草在蛇窟裏趴了三天三夜。
    她故意背過身，伸手去夠竹架上的蜜餞罐。
    鏡中倒影裏，老劉的身影動了動，似乎在記錄她的動作。
    等蜜餞塞進嘴裏，她突然轉身，對著杜鵑叢揚了揚手中的窺心鏡：劉叔，這蜜餞是張師叔新送的，要嚐嚐麽？
    樹後傳來枯葉碎裂的聲響。
    老劉從杜鵑叢裏鑽出來，灰布外衣沾著草屑，臉上堆著笑：林姑娘好眼神。
    趙三爺說您前日幫他孫女兒治了寒毒，讓我送兩壇桂花釀來。
    他遞來的酒壇封著紅綢，林疏桐卻看見壇口滲出一線黑氣——和鐵麵王的怨魂引一個味兒。
    替我謝過趙三爺。她接過酒壇，轉手塞進係統空間，不過劉叔下次來，不妨直接敲院門。
    這叢杜鵑開得正好，踩壞了怪可惜的。
    老劉的笑容僵在臉上。
    他拱了拱手，腳步虛浮地往院外走，走兩步又回頭：林姑娘可要當心，近日山中有野獸出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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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了。林疏桐關上門，聽著腳步聲漸遠，這才靠著門滑坐在地。
    係統提示音適時響起：隱藏任務完成。
    窺心鏡已綁定宿主。
    她捏著鏡子，忽然想起謝沉淵。
    那家夥總說天道不會平白無故偏愛誰，可現在看來，天道偏愛的或許不是她，而是她這副不按規矩來的懶骨頭。
    暮色漫上竹窗時，林疏桐抱著枕頭去尋謝沉淵。
    他的靜室在宗門最高處，她爬得氣喘籲籲，到門口時發簪都歪了。
    進來。謝沉淵的聲音從門內傳來，帶著幾分清冷。
    推開門，入目是滿地劍穗。
    他正坐在案前擦拭玄鐵劍，劍身映著燭火，把他的臉割成明暗兩半。
    林疏桐注意到他眼下有淡淡青影——這是連續布了三天結界的緣故。
    怎麽？他抬眼，又被誰推了？
    比被推嚴重。林疏桐把枕頭往他案上一放，鐵麵王要等你去北境，用千鬼噬魂陣對付我。
    謝沉淵的手頓住。
    劍穗上的青玉墜子地磕在劍身上，驚起一串清響。
    他盯著她的眼睛看了片刻，突然伸手拽她到窗邊：你看。
    窗外暮色裏，七盞琉璃燈懸浮在竹苑上方，燈焰是少見的銀色。
    林疏桐認得這是鎮邪燈，能破陰毒陣法。
    再往遠處看，演武場、煉丹峰、甚至她常去的後山桃林，都浮著同樣的銀焰。
    我昨日布的。謝沉淵重新坐下，指尖摩挲著劍柄，本想等你睡下再告訴你...省得你又說我多管閑事。
    林疏桐忽然覺得喉嚨發緊。
    她彎腰撿起地上的劍穗，那是用她去年送的墨竹紋絲帕改的——當時她嫌帕子占地方，隨手塞給他，沒想到他竟留著。
    謝沉淵。她蹲在他腳邊，仰頭看他，你說...如果我真被千鬼噬魂陣吃了，你會不會...
    不會。他打斷她，聲音低得像風過竹林，我布的結界能撐到我回來。
    林疏桐笑了。
    她把劍穗重新係回劍柄，起身時故意撞了撞他的肩：那我今晚去後山簽到。
    係統說那裏有懶看星鬥的隱藏任務，獎勵是...嗯，反正比桂花釀好。
    謝沉淵的眉峰挑了挑：後山？
    放心，有鎮邪燈呢。她揮了揮手，抱著枕頭往外走，再說了，我要是被鬼抓了，係統肯定給個躺贏破陣的獎勵。
    月上柳梢頭時，林疏桐躺在後山的青石板上。
    這裏是係統指定的簽到地點，四周野菊飄香，頭頂星子像撒了把碎銀。
    她剛躺平，係統提示音就響起來：簽到成功。
    獎勵：懶魂盾自動反彈陰毒攻擊，持續一炷香）。
    叮——
    一枚半透明的盾牌浮現在她頭頂。
    林疏桐打了個哈欠，正想閉眼，天道靈珠突然在胸口灼燒。
    她猛地坐起，看見三五十步外的竹林裏，浮起幾十點幽綠鬼火。
    鬼火越聚越多，漸漸凝成半透明的人影——有披頭散發的婦人，有斷了腿的孩童，最前麵的高個鬼物額間嵌著塊黑玉，正是鐵麵王的怨魂引。
    林九娘，嚐嚐千鬼噬魂的滋味！
    鬼物的嘶吼混著陰風灌進耳朵。
    林疏桐摸了摸頭頂的懶魂盾，突然笑出聲。
    她重新躺平，雙手墊在腦後：係統，這算負麵情緒吧？
    獎勵能不能翻倍？
    回應她的是鬼物們的尖叫。
    可當最前麵的鬼爪就要碰到她時，懶魂盾突然泛起金光，那鬼物像被燙到似的彈開，發出刺耳的哀鳴。
    林疏桐數著天上的星星，聽著鬼哭狼嚎，忽然覺得有點困。
    她翻了個身，把臉埋進枕頭裏——反正謝沉淵的鎮邪燈快到了，鐵麵王的手下...
    一陣腥風突然從背後襲來。
    她本能地滾向旁邊，轉頭看見個戴鬥笠的人站在剛才的位置，手中握著把淬毒的短刃。
    鬥笠邊緣垂下黑紗，遮住了麵容，可她能感覺到，這人的氣息和白天的老劉一模一樣。
    林姑娘。鬥笠下傳來沙啞的低語，趙三爺說，你該睡了。
    林疏桐攥緊了袖中的窺心鏡。
    鏡麵上浮起老劉的影子，比白天更清晰——他腰間別著個小瓷瓶，瓶身刻著迷心粉的紋路。
    她沒動。
    懶魂盾還在頭頂浮著，謝沉淵的鎮邪燈正從宗門方向急急趕來。
    夜風掀起她的裙角，她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比往日慢了半拍——大概是係統獎勵的鹹魚心訣又進階了。
    要動手就快點。她打了個哈欠，我困了。
    鬥笠下的呼吸聲突然粗重起來。
    短刃劃破空氣的聲響逼近時，林疏桐閉上了眼。
    她知道，等再睜眼時，要麽是謝沉淵的劍架在敵人頸間，要麽是係統彈出個躺贏反殺的獎勵。
    反正...她向來懶得操心。
    而此刻的偏殿裏，鐵麵王盯著手中的傳訊玉牌，上麵映著後山的畫麵——林九娘躺在青石板上，懶魂盾泛著金光，周圍鬼物碰都碰不到她。
    他捏碎玉牌，黑玉怨魂引在掌心滲出黑血：加人！
    讓所有鬼修都去後山！
    我就不信，她的破盾能撐到謝沉淵回來！
    山風卷著他的嘶吼掠過竹林，吹得林疏桐的發梢亂顫。
    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看見遠處有銀光破空而來——是謝沉淵的劍。
    但在那之前，老劉的短刃已經刺到了她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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