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的水漫過林疏桐的小腿時，她後頸的冷汗正順著脊椎往下淌。
    王屠戶的喊叫聲被洞外的喧嘩截斷，謝沉淵的玄鐵劍鳴混著追兵的腳步聲，在她耳膜上敲出急鼓。
    懷裏的破邪鏡燙得像塊燒紅的炭，隔著三層粗布仍在灼人——這是原主記憶裏從未有過的反應，月蝕夜的陰影正順著鏡身爬進她血管。
    林姑娘！小翠的聲音帶著哭腔，手指幾乎要嵌進她手腕。
    林疏桐這才驚覺自己拽著小丫頭的手正發顫，忙鬆了鬆力道，卻在觸到對方掌心的冷汗時更緊地攥住。
    暗河的石縫窄得隻能容兩人並肩，她貼著潮濕的岩壁側身，聽見洞外傳來刀劍相交的清響——是謝沉淵的劍。
    走快點。她咬著牙催促，腳底下的碎石硌得生疼。
    原主記憶裏這條暗河通向山後野林，但此刻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心跳聲大得要蓋過水聲。
    直到那道腳步聲突然從頭頂傳來，她猛地頓住。
    不是追兵的粗重喘息，是鞋底碾過鬆針的輕響，帶著幾分刻意放輕的謹慎。
    林疏桐抬頭，看見洞頂透下一線微光——有人正沿著暗河上方的山道走。
    她迅速扯著小翠閃進石縫後的凹處，後背抵上黏滑的苔蘚，目光與謝沉淵撞個正著。
    他不知何時已摸到她們身後，玄鐵劍垂在身側，劍穗卻繃成直線，像頭蓄勢待發的獸。
    腳步聲在洞外停住。
    林疏桐聽見布料摩擦的窸窣，接著是男人壓低的自語：青竹鎮的隱翠洞...張道長說過這裏有上古遺跡...聲音裏帶著幾分急切，尾音卻突然哽住——他發現了被撞開的野藤。
    是李明。林疏桐突然認出這聲音。
    原身雖在靜心書齋當雜役，卻常替張道長整理道藏，那名總來借《山川誌》的灰袍少年，此刻正扒著洞口的野藤往裏張望。
    她記得他手腕上係著的墨玉珠串，此刻正隨著他的動作輕晃，在微光裏泛著冷光。
    謝沉淵的目光掃過她的臉，眉峰微挑。
    林疏桐快速比劃手勢：青竹鎮外的散修，常幫張道長探山。話音未落，李明已貓腰鑽進洞來，道袍下擺沾著新泥。
    他甚至沒注意到洞角的三人，徑直走向石床後的岩壁，指尖在凹凸處摸索片刻，竟推開了塊半人高的石磚——後麵是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暗門。
    跟上去。林疏桐扯了扯謝沉淵的衣袖。
    她能感覺到懷裏的破邪鏡熱度又升幾分，像在催促什麽。
    謝沉淵垂眸看她，眼底翻湧著探究，卻還是點了頭。
    三人貓著腰跟在李明身後，暗門後的地道逼仄潮濕，黴味嗆得小翠直揉鼻子，卻被林疏桐用眼神止住。
    地道盡頭是個天然溶洞，洞頂垂著鍾乳石，地麵卻鋪著整齊的青石板。
    洞中央擺著張石桌，堆滿卷邊的古籍和刻著符文的石板。
    李明直奔石桌，抓起最上麵的一卷泛黃帛書，手指因用力而泛白。
    林疏桐瞥見帛書封皮上的字跡——《封神陣考》，墨色已褪成淡灰，卻讓她後頸發炸。
    原來真的存在...李明的聲音發顫，帛書在他手裏簌簌作響，月蝕之夜引星力，破邪鏡為陣眼...張道長說那是瘋話，可這殘卷裏寫得明明白白...他突然抬頭看向洞頂，難怪他們要搶破邪鏡，原來那東西根本不是鎮邪的，是...
    是啟動封神陣的鑰匙。林疏桐接話的瞬間就後悔了。
    李明猛地轉身，帛書地掉在石桌上，他腰間的青銅鈴地發出清響——那是修真者的警戒法器。
    他的瞳孔縮成針尖，右手已按上腰間的短刀：你們是誰？
    怎麽找到這裏的？
    洞外的風突然灌進來，吹得燭火搖晃。
    林疏桐看見李明額角的細汗，看見謝沉淵不動聲色地擋在她身前，玄鐵劍在陰影裏泛著冷光。
    小翠攥著她的衣角，指甲幾乎要刺破布料。
    破邪鏡的熱度透過衣襟灼燒著心口，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比想象中鎮定：我們找封神陣的秘密，和你一樣。
    李明的短刀又抽出半寸：誰派你們來的？
    林疏桐深吸一口氣。
    洞外不知何處傳來夜梟的啼鳴，在溶洞裏激起綿長的回響。
    她望著李明眼底的警惕與慌亂，突然想起王屠戶說的見人就問破邪鏡，想起謝沉淵為她們斷後時的背影，想起月蝕之夜逼近的陰影。
    我叫林九娘。她掀開衣袖，露出腕間係著的紅繩——原主最愛的物件，青竹鎮靜心書齋的雜役。
    我們...需要你的幫助。
    李明的短刀微微一滯。
    他的目光掃過她腕間的紅繩，又落在謝沉淵身上，最後停在小翠發白的小臉上。
    洞外的風卷著細沙撲進來，迷了林疏桐的眼。
    她眨了眨，看見李明喉結動了動，短刀緩緩歸鞘：你們...知道多少？
    林疏桐還沒來得及開口，洞外突然傳來劇烈的震動。
    石桌上的古籍被震得紛紛落地，鍾乳石上的水滴砸在青石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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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明臉色驟變，衝向洞邊的石窗：是追兵！
    他們帶著破陣法器來了！
    謝沉淵的劍已完全出鞘，寒光映得溶洞亮如白晝。
    林疏桐摸向腰間的懶魂笛，卻在觸到笛身的瞬間頓住——破邪鏡的熱度突然消退，像塊普通的銅鏡，貼在她心口輕輕跳動。
    李明轉身時，眼底的警惕淡了幾分，更多的是急切：封神陣的殘卷在石桌抽屜裏，你們拿上！
    我引開他們！他抓起石桌上的青銅鈴，就要往洞外衝。
    等等！林疏桐喊住他，謝沉淵，保護小翠和殘卷。她扯下腰間的懶魂笛，笛身的紋路在燭火下泛著幽光，我和李明去引開追兵。
    謝沉淵的劍穗突然炸成黑焰。
    他盯著她，眼神像要把她刻進骨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林疏桐衝他笑了笑。
    暗河的水還在她靴底滲著寒意，可懷裏的破邪鏡卻暖得像團火。
    她想起原身死時的不甘，想起係統簽到時獲得的躺平盾還沒用過，想起謝沉淵說我拖他們時的背影——此刻，她不想再躲在暗河裏了。
    我知道。她將懶魂笛湊到唇邊，笛聲未起，卻先聽見李明的催促：快走！
    他們到洞口了！
    謝沉淵的手指在劍柄上收緊，最終卻隻是拽過她的手腕，將一枚漆黑的玉牌塞進她掌心：捏碎它，我立刻到。
    林疏桐還沒來得及看清玉牌上的紋路，就被李明拽著往洞外跑。
    溶洞外的山道上，火把的光像條毒蛇，正順著山壁往上爬。
    她聽見追兵的喊叫聲越來越近，聽見李明的喘息混著自己的心跳，聽見懶魂笛在掌心發燙——這是她第一次主動迎向危險，卻意外地，不那麽害怕了。
    月蝕之夜還剩三日。
    而封神陣的秘密，此刻正躺在溶洞的石桌抽屜裏，隨著洞外的震動輕輕搖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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