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底艙惡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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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浪下梯。生活皆同,惟需設法過好。水手持物返,“交表與錢”
    劉浪暗留硬幣。
    “速取食物”
    水手遞水糧:“晨時海關檢查藏空桶,公海前靜待。出時告你。若見船長完蛋。收好喝的,晚安”
    艙蓋關閉後,劉浪將飲料放好,進食後蜷縮在地板入睡。鼠群竄動、船體顛簸與油汙異味使其難眠
    醉醺醺漁工倚欄遠眺函館街市。
    貨輪漂浮裝卸貨物時船體傾斜。
    煙囪噴煙,海麵漂浮著煙塵、食物殘渣與腐果,風裹挾刺鼻煤油氣。
    蟹工船旁停破舊帆船,甲板上叼煙外國人踱步——俄國監視船。
    「我鏰子沒」
    那人攥漁工手按向自己褲兜。
    「紙牌喲」他笑。
    船長如將軍般在甲板抽煙。船員穿草鞋提飯菜桶進出前艙,準備啟航。
    雜工艙架鋪上少年們探頭喧嘩,多來自貧民窟。
    「頭鋪的?」
    「南部的」「那邊?」
    「秋田的」
    「秋田哪?」流黃鼻涕的少年問。
    「北秋田」「種地的?」
    「對」
    酸臭熱氣,隔壁堆滿鹹菜桶
    “老子摟你們睡嘍“漁工嬉笑。
    暗處穿細腿褲女工給鋪上孩子削蘋果,邊啃果皮,整理小包袱。七位內地母親無人送行,偷瞥孩子。
    洋灰女分糖叮囑:“跟吉健好好幹!“粗樹根般手為孩子擤鼻涕、
    母親們低語:“孩壯實?““湊合““俺家單薄““都差不多“
    兩漁工從艙口轉向甲板舒口氣,悶聲回雜工窩。
    船頭起錨時眾人顛簸碰撞。
    漁工如豬玀躺臥,窩裏酸腐味。
    有人倒酒嚼魷魚,四人圍飲時擠進醉漢。
    “海上四月,腰包癟”
    他抖摟腰包示眾。
    “那姐身子單薄有手段”
    對方嗤笑。
    “好樣的”
    醉漢瞄向架鋪底應聲。
    漁工寄錢回家。箱上攤著皺票,夫妻數錢記賬。
    “咱有妻小!”
    談妓者暴怒。
    遠處漁工醉嚷,
    “不想上船!沒錢,賣命!“
    八字腳漢子下梯找空鋪位。
    黑臉漢點頭:“搭個夥“
    原礦工七年,
    前次爆炸險死。
    多次事故後怕離礦。爆炸時正推煤車,氣浪掀翻鬥車。突見強光,人如紙飛。醒來聞牆後呼救,他喊:
    “堵巷會害人!“
    “混賬!防火要緊!“
    呼救聲漸弱,他掄臂狂奔出巷,滿身泥血。
    漁工歎其慘狀。礦工呆視不語。
    來自秋田農民漁工或呆坐或閑談,因生計離鄉打工,妻兒分散謀生。
    失業者四散,欲攢錢歸鄉卻流落函館。赤貧困守北海道賣苦力。
    他們重蹈覆轍。
    商販們下船,在船艙擺貨物。人們從床鋪探頭詢價起哄。
    醉漢戳女人臉。
    “幹啥“
    這人原橡膠廠工人,春季去堪察加找活,抱怨夜班無休。他說
    “能再活三年謝天“
    漁工們有的曾苦力,有的混不下去,有的隻知喝酒。
    被村長挑來的無知莊稼漢聚一起,雇主認為合適(因怕工會聯係)。
    侍應生端酒水往後艄客廳,內有公司高層、船長、監工、警備頭目。
    漁工艙房點燈泡,空氣渾濁。監工帶人下艙,船長擦嘴,監工醉醺醺踩床鋪道:
    “你們知道蟹工船工作關乎公司利益,國際大事!
    日本國民強於老俄?若決鬥必輸,日本男兒寧剖腹!
    漁業(蟹肉、鮭魚)在國際地位獨特,解決日本人口與糧食問題!
    監工打噴嚏。醉醺醺艦長被水兵架下舷梯
    艦長亂揮臂,返回登艇後水兵解纜低語:“幹掉他吧“
    兩人齊笑。
    霧中燈塔閃爍。
    細雨落海,漁工們凍僵的手哈氣。
    船體鉚釘鬆動,駛入海峽後顛簸。
    船身忽被托起懸空,驟落時令人失禁。雜工們暈船嘔吐。
    巨浪拍窗飛濺,船體搖晃,物品墜落與機器轟鳴交織。
    船如玩具般在浪峰穀底顛簸,浪頭撞擊船幫巨響。灰海刺骨寒,雜工們凍得唇青紫,雪末紛飛。
    甲板結冰溜滑,眾人拴繩作業。監工揮舞打魚棒叱罵。
    水手係纜抗浪。
    監工斥:“卷船?休想!“
    海若餓獅撲襲。工歸“糞坑“艙。
    眾人僵臥,船烈晃。
    目光遊走頂棚與圓窗。
    悶酒者擲瓶,碎響惹人瞥。爐冷煙騰。
    漁工們在風暴中蜷縮,船體顛簸。廚工喊“開飯“,隻有鹹魚無湯。眾人如餓鬼吞咽,監工闖進嗬斥:“別吃太久!幹活要拚命“學生不滿監工跋扈,抱怨淺川蟹工船惡名。
    波浪拍打艙口,漁工們盤腿吃飯,把鹹魚碟擺腿上,吹著滾燙的米飯。監工晃著離去後,消瘦學生質疑:“他憑什麽說這話?“
    “天皇雲彩不沾邊。淺川不同”
    有人不滿“小氣!揍他”
    “當麵說淺川有你的”
    人們生氣發笑。
    夜半監工穿雨衣進工棚,船體搖晃,提燈照向工鋪,翻查排開的腦袋
    踩不醒便停住,轉去夥房。燈光照過膠靴,夥房門現圓光。次日雜工失蹤疑被浪卷走
    雜工天亮忙亂未及議論
    “跳海?藏了!找到揍趴”監工掄棒搜船
    風暴過境,甲板船重傷瘸行,麻繩凍如鐵。漁工小心抓纜過甲板,遇侍應生拽其至背風處。言今晨風暴致眾無眠。報務員急報船長室出事!同行船將沉。
    淺川嗤笑:“破船沉反賺“船長欲救被阻,監工斥:“船屬公司!敢耽誤!“侍應生知此事難善了。
    船長呆立,船員們從未見他落魄。
    船長食言?“談人情卻忘職責!國間如何較量?“
    電報室收報機運轉,眾人聚集打探消息。
    “戰況激烈!急!“報務員向船長解釋,眾人緊盯他擺弄開關
    船體搖晃,壁燈明滅。波濤拍擊與警笛聲隨風起伏
    眾人心跳如鼓。報務員調設備卻無信號。
    報務員摘耳機:“四百船員臨危,救援無望。電文重複後中斷“
    船長搖頭,
    學生漁工被吸引。
    他望海波翻湧。蟹工船皆破舊。工人葬海無人在意。利潤難維時資本家不擇手段。
    單船暴利令人眼紅。
    蟹工船非航船,規避航海法。殘船如病軀強撐入港。
    日俄戰爭遺留的廢船
    遭俄船追趕時船體欲散。
    帝國需動員時,蟹工船為法外工廠。
    再沒方便可信的地方工作。
    活泛老板聯係帝國牟利。錢進腰包,坐車兜風,盤算競選議員穩固生意。學生走下舷梯,
    梯前貼著錯字告示:發現雜工宮口賞。
    監督
    陰雨連綿。漁網抖開捕蟹。
    黎明漁工穿膠靴擠進窄鋪蜷身而臥。
    被中介騙來的東京學生抗議:“說好睡單鋪!“
    十七歲少年預支六十塊,扣除車費店租被褥傭金,登船倒欠八塊。
    已陷困境,初如孤魂,起錨後漸成群體。
    四天,糙米飯配老湯
    學生癱倒。窩被裏互按小腿測彈性
    反複念叨癟沒癟,心情起伏
    三人摸小腿發麻,垂腿砍膝蓋測反應
    四日未排便
    學生討瀉藥未果,臉色鐵青
    老漁工附和:“船醫都這樣“
    礦工漁工點頭:“前公司大夫也一樣“
    眾人躺下,監工進來。
    “躺好!收到電報,秩父號沉沒,詳情不明“
    學生想起侍應生的話。監工說完離去,眾人議論。
    失蹤雜工在鍋爐房被抓,因藏兩天餓極。中年漁工擒住他,年輕漁工欲揍之。
    雜工被扒剩襯衣鎖進廁所。哭嚎令人不忍。
    次日聲啞,傍晚漁工查看無動靜。宮口被發現溺斃便池,頭栽紙簍。
    寒晨眾人蜷縮起身。
    監工巡查各艙, 病患全被拖出。
    無風甲板勞作,手腳凍僵。工頭持皮條竹棍驅十四雜工入工房,抽打怠工者。
    “宮口今早被踢,昨夜遭棄時無法言語“
    學生模樣的漁工與瘦弱雜工眼神交流。
    監工推搡患肋膜炎的雜工走過,此人雨中勞作後發抖。
    少年麵容布滿皺紋,蒼白嘴唇,躲鍋爐房被抓。
    放捕蟹船的漁工們默視此景,
    “高價雇你們不是養病偷懶!“監工棍擊甲板嗬斥。
    “監獄更糟。
    “這種事回鄉說也沒人信”
    “豈有此理!
    作業船搖晃。水手火夫在濕滑甲板奔忙監工如公雞巡視。
    活有空當,學生避風坐貨堆後。礦工漁工走來。
    “玩命”發自肺腑觸動學生心 。
    “跟礦上一樣,不拚命活不成!瓦斯可怖惡浪駭人”
    過午天氣驟變。海霧籠罩,潛流湧動,
    船體橫移,船員驚慌。
    警報驟響。眾人仰視汽笛在風浪中淒鳴。捕蟹船緊急返航。
    漁工們激憤的麵孔忽現。
    礦工擠入人群。
    “怎?“
    “揍死淺川“,今早監工收到驟風警報,要求召回作業船。淺川說:“怕危險來這幹嗎?“
    報務員泄露此言,漁工怒喝:“當人命是啥?“
    “淺川沒把你們當人!“
    漁工氣得結巴,眾人麵色陰沉,雜工焦急打轉。汽笛鳴響,漁工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