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星隕之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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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劇痛。
    仿佛整個顱骨被硬生生撬開,又灌進了熔化的鉛水。
    陸塵的意識從一片虛無的混沌中被這股撕裂般的痛楚強行拽出。他猛地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不是實驗室刺目的無影燈,而是腐朽木質房梁結成的蛛網,在透過破舊窗欞的昏光中,灰塵緩緩浮動。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黴味,混雜著劣質草藥的苦澀。
    “這是……哪裏?”
    他的喉嚨幹澀得像是砂紙摩擦,發出的聲音嘶啞微弱。記憶的最後一幕,是位於瑞士邊境那座深埋地下的強子對撞機實驗室,能量讀數瞬間爆表,刺目的白光吞噬了一切,緊接著便是無盡的黑暗。
    他試圖撐起身體,卻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虛弱。這具身體,蒼白、瘦削,像是久病纏身,絕不是他那個因常年泡在實驗室而有些亞健康,但絕對稱得上強健的軀體。
    陌生的記憶碎片如同破碎的玻璃,尖銳地紮入他的腦海。
    一個同樣叫陸塵的少年。一個位於“天樞星域”邊緣,名為“青嵐城”的小城。一個日漸衰落的家族,陸家。一個……被判定為“星源斷絕”,無法感知和吸收天地間“星源力”的……廢物。
    “穿越?星源斷絕?”
    陸塵,前世作為一名年僅二十八歲便在天體物理學領域嶄露頭角的博士,他的世界觀是建立在嚴謹的數學公式和可觀測的物理規律之上的。此刻湧入腦海的信息,充滿了“星軌”、“星源”、“修煉”這些他隻在學生時代偷偷翻看的網絡小說裏見過的詞匯。
    荒謬絕倫。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觀察,分析,這是科學家的本能。
    身下的床板硬得硌人,身上的粗布衣物摩擦著皮膚,帶來粗糙的觸感。房間狹小簡陋,除了一張破桌和一個歪斜的木櫃,幾乎別無他物。這處境,與他記憶中那個“陸家少爺”的身份似乎並不匹配,更像是仆役的居所。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伴隨著毫不掩飾的譏諷。
    “喲,我們的陸大少爺還沒起床呢?今天可是家族每年一次的天賦複測之日,雖說你三年前就被判了‘死刑’,但這流程,總得走一走吧?”
    木門被粗暴地推開,三個穿著明顯比他華貴不少的少年走了進來,為首一人,三角眼,麵色倨傲,是陸家大長老的孫子,陸明。
    記憶碎片再次翻湧,過去三年,正是此人帶頭欺淩這具身體的原主,克扣用度,肆意嘲諷,將原主從家族核心區域趕到這處廢棄的偏院。
    陸塵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他們。他的眼神平靜,帶著一種審視實驗樣本般的疏離感。這種眼神讓陸明極其不舒服,一個廢物,憑什麽用這種眼神看他?
    “看什麽看!”陸明上前一步,幾乎要戳到陸塵的鼻子,“還真當自己還是那個天才?三年前你摸到‘測星石’毫無反應,讓你爹,我們前任家主顏麵掃地,鬱鬱而終!你還有臉賴在陸家白吃白喝?”
    父親……鬱鬱而終……
    一股不屬於陸塵的、深埋在這具身體本能中的酸楚和憤怒陡然湧上心頭,讓他的心髒微微抽搐。但他強大的意誌力立刻將這股情緒壓下。他不是那個少年陸塵,他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科學家。眼下的首要任務,是獲取信息,生存下去。
    “複測何時開始?”陸塵開口,聲音依舊沙啞,卻透著一股異常的平穩。
    陸明一愣,沒想到對方會是這種反應。按照往常,這廢物要麽蜷縮起來瑟瑟發抖,要麽就是紅著眼眶無能狂怒。
    “哼,現在知道急了?廣場上儀式都快準備好了,就等你這個主角去……再丟一次人!”陸明嗤笑一聲,揮了揮手,“把他‘請’過去!”
    他身後兩個跟班獰笑著上前,一左一右架起虛弱的陸塵,幾乎是拖拽著他向外走去。
    陸家演武廣場。
    一座黑石壘成的高台矗立中央,上麵放置著一尊半人高的暗金色石碑,碑身刻滿了玄奧的紋路,中心鑲嵌著一塊拳頭大小、晶瑩剔透的晶石——測星石。
    廣場周圍,早已圍滿了陸家的族人。男女老少,目光複雜地聚焦在高台,以及被半推半搡帶到台前的陸塵身上。有憐憫,有鄙夷,有厭惡,更多的則是麻木的看客心態。
    高台上,坐著幾位陸家的實權人物,包括現任家主陸文淵,以及幾位長老。陸文淵看著台下那個瘦削蒼白的少年,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惋惜,但很快便被家族的“規矩”所掩蓋。
    “肅靜!”主持儀式的是傳功長老,一位麵色嚴肅的老者。“天賦複測,開始!陸塵,上前,將手按於測星石之上,凝神靜氣,引導星源!”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陸塵身上。
    陸塵掙脫開那兩個跟班的手,整理了一下被扯得淩亂的衣襟。他的動作很慢,帶著一種與周圍格格不入的從容。他走上高台,目光掃過那尊測星石。
    在他的眼中,這並非什麽神秘之物。那碑身上的紋路,似乎是一種奇異的能量回路,而中央的晶石,像是一個能量感應與放大的裝置。
    “有趣……”他心中默念。這個世界的“超自然”力量,似乎也遵循著某種底層規律,隻是表現形式與他所知的物理學截然不同。
    他伸出手,在那無數道或嘲諷或憐憫的目光中,緩緩按在了冰涼的測星石上。
    觸感冰涼。
    他嚐試著按照記憶中的方法,去“感應”所謂的星源力。但意識深處,依舊是一片虛無,仿佛他與這個世界的能量之間,隔著一道不可逾越的絕壁。
    一分鍾,兩分鍾……
    測星石毫無反應,死寂得如同路邊的頑石。
    台下開始響起竊竊私語,很快變成了毫不掩飾的哄笑。
    “果然還是這樣!”
    “星源斷絕,名副其實的廢物!”
    “真是浪費大家時間!”
    “他爹要是泉下有知,怕是要再氣死一次!”
    陸明在台下抱著雙臂,臉上盡是得意的笑容。
    傳功長老搖了搖頭,準備宣布結果。
    就在這時,陸塵的指尖,似乎無意中觸碰到了測星石底座邊緣一道極其細微的、幾乎看不見的裂痕。就在這一刹那——
    嗡!
    一股微弱至極,但清晰無比的震動,順著他的指尖,猛地傳入他的腦海!
    不是能量感應,而更像是一種……信息流?或者說,是一種與他靈魂深處某個頻率產生了極其微弱共鳴的……“信號”?
    這感覺轉瞬即逝,快得讓他以為是錯覺。
    但緊接著,測星石似乎被這股異樣的“接觸”所刺激,原本死寂的碑身,那些玄奧的紋路突然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隨即,中心晶石猛地迸發出一片……灰蒙蒙的、如同塵埃般黯淡、幾乎微不可查的光暈!
    這片光暈是如此微弱,如此黯淡,與傳說中天賦卓越者引發的璀璨星輝相比,簡直是雲泥之別。它閃爍了不到半秒,便徹底熄滅,測星石再次恢複了死寂。
    然而,這半秒的異象,足以讓整個廣場瞬間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抹灰暗的光。
    那不是星源力應有的色彩。星源力,無論是何種屬性,都應該是純淨、明亮、充滿生機的。而那灰色,是死寂,是湮滅,是……不祥。
    “這……這是什麽?”台下有人喃喃自語。
    傳功長老臉色一變,快步上前,仔細檢查測星石,又看向陸塵,眼神中充滿了驚疑不定。“從未見過……測星石竟會顯現如此色澤?星源斷絕……難道並非無法感應,而是他的體質,與星源力天生相斥,乃是……‘絕源之體’?”
    “絕源之體?”大長老陸文雄冷哼一聲,聲音傳遍廣場,“傳說中比普通星源斷絕更為罕見的體質,不僅是無法修煉,其存在本身,甚至會隱隱排斥星源力,若在強者身邊久待,甚至會微弱影響強者自身星軌的穩定!乃是不祥之人!”
    “不祥之人!”
    “果然是災星!”
    “克死了父母,還要影響我們陸家的氣運嗎?”
    輿論的風向瞬間轉變,從對一個廢物的鄙夷,變成了對一個“不祥之人”的恐懼與排斥。
    陸塵站在原地,對周圍的喧囂充耳不聞。他的全部心神,都還停留在剛才那一瞬間的異樣感受上。
    那灰光……並非重點。重點是那道順著指尖傳入腦海的、微弱的“信號”!
    那信號,帶著一種奇異的、非生命的、近乎機械的邏輯感,與他前世接觸過的某些原始編碼有微弱的相似之處,卻又複雜深奧了無數倍。
    這不是什麽體質問題!
    這測星石,或者說,這測星石內部或其連接的這個世界的“規則體係”,在接觸到他這個來自異世界的靈魂時,產生了某種無法理解的“錯誤反饋”!
    他的大腦飛速運轉,排除掉所有不科學的“宿命論”,隻剩下一個最符合邏輯的推論:他的靈魂,他的意識結構,與這個世界的底層規則存在兼容性問題。
    而那道信號……像是一個破損的接口,嚐試與他建立連接,卻因為協議不通而失敗。
    就在這時,家主陸文淵終於開口,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和不容置疑的威嚴:“陸塵,測星石異象,緣由不明。但‘絕源之體’之說,並非空穴來風。為家族計,即日起,你搬出陸家祖宅範圍,居於城西山麓那處廢棄的祖屋,非召不得回族。家族供給……一並斷絕,你好自為之。”
    判決已下。
    驅逐,流放,自生自滅。
    沒有人在意他是否冤屈,沒有人關心那灰光背後的真相。他們隻需要一個結果,一個能安撫眾人,維護“家族穩定”的結果。
    陸明等人臉上露出勝利的笑容。
    陸塵緩緩收回了按在測星石上的手。他抬起頭,目光平靜地掃過高台上那些漠然的麵孔,掃過台下那些或恐懼或厭惡的族人。
    沒有憤怒,沒有哀求。
    他隻是在確認這個世界的“規則”——弱肉強食,利益至上。與他前世所處的文明社會截然不同,但同樣冰冷而真實。
    他轉身,默默地、一步一步地走下高台。人群自動分開一條道路,仿佛躲避瘟疫。
    陽光照在他蒼白而平靜的臉上,投下一道孤單而倔強的影子。
    他的內心,沒有任何絕望。
    相反,一種久違的、屬於科學家的探索欲望,在他胸腔中點燃。
    “絕源之體?不祥之人?”
    陸塵在心中默念,嘴角勾起一絲無人能察的、冷峻的弧度。
    “不。”
    “這隻是一個個未經證實的猜想。”
    “而猜想,就是用來被打破的。”
    “這個世界的力量體係……那道神秘的信號……”
    “我的研究,才剛剛開始。”
    他的腳步雖然虛浮,方向卻異常明確——不是走向那處被指定的廢棄祖屋,而是循著記憶中,這具身體的父親,前任家主曾經偶爾提起過的,家族藏書閣後方,那處早已無人問津的、堆放著曆代廢棄雜物的古老庫房。
    那道信號,似乎與那個方向,存在著某種微弱的、源自靈魂深處的引力。
    他的征途,從這被全世界拋棄的瞬間,正式啟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