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按下了暫停鍵。
    後山入口處，原本因為王偉那番慷慨陳詞而掀起的喧囂與議論，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瞬間扼住，消失得無影無蹤。
    死寂。
    一種針落可聞的死寂。
    風吹過竹林的沙沙聲，遠處瀑布衝擊水潭的轟鳴聲，在這一刻，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所有人的動作都定格了。
    那些剛剛還在為王偉搖旗呐喊的旁係子弟，張著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那些等著看好戲的王家嫡係，臉上的玩味與幸災樂禍，徹底僵住。
    就連那幾位爭論不休的長老，也像是被施了定身術保持著前一刻的姿態，一動不動。
    所有人的視線，都匯聚在那個剛剛打完哈欠，還揉了揉眼角的少年身上。
    他們的大腦，似乎都在奮力地處理著剛剛接收到的那幾句話。
    三天太久？
    現在就可以？
    你的資源，我沒興趣？
    以後別再來煩我？
    每一個字，他們都聽得清清楚楚。
    但當這些字組合在一起，從王平安的嘴裏說出來時，卻產生了一種讓他們無法理解，甚至覺得荒誕的魔幻感。
    這……是什麽意思？
    是他們聽錯了，還是這個世界瘋了？
    跪在地上的王偉，是第一個從這片死寂中“活”過來的人。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那張原本因為激動和決絕而漲紅的臉，此刻正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褪去血色，轉為鐵青。
    然後，由青轉紫。
    最後，變成了一種屈辱和暴怒混合而成的豬肝色。
    他聽到了什麽？
    他聽到了這個他從頭到尾都看不起的，從分家來的，靠著狗屎運才上位的堂弟，用一種討論今天天氣好不好的平淡語調，說出了對他而言，比任何惡毒詛咒都要傷人的話。
    輕視。
    不，這不是輕視。
    這是徹頭徹尾的無視！
    就好像他王偉，費盡心機，賭上了一切，自以為導演了一場將對方逼入絕境的大戲，結果在對方眼裏，連個滑稽的小醜都算不上。
    隻是一隻……嗡嗡叫的，煩人的蒼蠅。
    “咯……咯咯……”
    一陣牙齒死死咬合的摩擦聲，從王偉的喉嚨深處發出。
    他跪在那裏的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起來。
    一股名為“羞恥”的烈焰，從他的腳底板直衝天靈蓋，將他的理智燒得一幹二淨。
    他猛地從地上彈了起來！
    “好！”
    一個字，仿佛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帶著血腥味。
    “好！！”
    第二個字，他的雙拳已經死死攥住，周身四品武者的氣血開始不受控製地翻湧，吹得他衣袍獵獵作響。
    “好！！！”
    第三個字，他怒極反笑，笑聲尖銳而又瘋狂。
    “王平安！我竟不知，你狂妄到了如此地步！”
    王偉指著王平安，因為極致的憤怒，他的手指都在微微發抖。
    “三天之後！家族演武場！我等你！”
    “我倒要看看，你這區區三品巔峰的修為，究竟有什麽資格，說出這種彌天大話！”
    “屆時，我會親手撕爛你的嘴，把你那可笑的驕傲，連同你的骨頭，一寸一寸地碾碎！”
    他的咆哮，如同驚雷，終於徹底打破了這片詭異的寂靜。
    人群，瞬間炸了！
    “瘋了！我看他是真的瘋了！”
    “一個三品巔峰，他哪來的膽子敢這麽跟偉少爺說話？他以為自己是誰？武神轉世嗎？”
    “現在就可以？他以為這是過家家嗎？偉少爺一根手指頭都能碾死他！”
    “狂妄自大！我從未見過如此狂妄自大之人！被光山市那種小地方的勝利衝昏了頭腦，已經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有好戲看了！我真想看看三天後，他被偉少爺打得跪地求饒時，會是什麽表情！”
    幾乎所有年輕一輩的子弟，都用一種看白癡的目光看著王平安。
    在他們看來，王平安的行為已經不能用“自信”來形容了，那純粹是“找死”。
    一個三品對戰四品，本就是天方夜譚。
    而這個三品非但沒有絲毫敬畏，反而用一種極盡羞辱的方式，去挑釁那位四品。
    這不是愚蠢，是什麽？
    支持王偉的那名長老，此刻撫著胡須，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對著身旁的王鐵山，不鹹不淡地說道：
    “鐵山長老，你看到了？這可不是王偉在逼他，是他自己找死。年輕人太氣盛，是該好好敲打敲打。”
    王鐵山的麵龐緊繃，一言不發。
    他的確沒想到，王平安會用這種不留餘地的方式來回應。
    這小子，到底想幹什麽？
    他真的有把握？
    還是說……
    所有的視線，最終都匯集到了那個唯一能一錘定音的人身上。
    九品大宗師，王啟。
    王啟一直沒有說話。
    直到王偉咆哮完畢，直到周圍的議論聲達到了頂峰。
    他才緩緩地，將視線從王平安身上，移到了王偉的臉上。
    “說完了？”
    平平淡淡的三個字，卻帶著一股無形的威壓，讓剛剛還狀若瘋魔的王偉，瞬間冷靜了下來。
    他低下頭恭敬道：“孫兒……說完了。”
    王啟點了點頭，然後環視全場，所有與他對視的人都下意識地低下了頭，不敢直視。
    最後他的視線落回到王平安身上。
    王平安也正看著他，臉上依舊是那副懶洋洋的，仿佛沒睡醒的模樣。
    爺孫倆的視線在空中交匯。
    王啟在那雙看似平淡的眼眸深處，沒有看到任何的緊張、逞強，或是虛張聲勢。
    他隻看到了一片平靜的湖泊。
    一片自信到近乎漠然的，深不見底的湖泊。
    這個發現讓王啟的心中，掀起了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波瀾。
    他忽然笑了。
    “既然是年輕人之間有了興致，想要切磋切磋，那便依了你們。”
    王啟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
    “三日之後，家族演武場。”
    “此戰無關麒麟子之名，隻論勝負。任何人，不得插手。”
    一錘定音！
    老祖，竟然真的同意了！
    而且，聽這意思似乎是默認了王平安那狂妄到沒邊的條件！
    整個王家年輕一輩，徹底沸騰了！
    所有人都開始瘋狂地期待三天後的那場對決。
    在這片衝天的喧囂與沸騰之中。
    王平安卻仿佛一個局外人。
    他完全無視了周圍那些興奮、嘲弄、幸災樂禍的視線，也無視了對麵王偉那幾乎要將他生吞活剝的怨毒目光。
    他轉過身，施施然地走到了王啟的麵前。
    在全族子弟的注視下。
    在那個即將與他對決的堂兄麵前。
    王平安伸出手指，掏了掏被吵得有些發疼的耳朵，然後對著自己的親爺爺，問出了一個讓所有人再次陷入石化的問題。
    “爺爺，我住哪兒？”
    “有點困了，想先補個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