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
    當這兩個字從王從龍的嘴裏吐出，王平安隻覺得一股涼水將他剛剛因為一場酣暢淋漓的虐殺而升起的萬丈豪情，澆了個透心涼。
    他剛剛做了什麽？
    他用一種近乎於藝術的方式，無聲無息地抹除了一支由七品宗師率領的海盜艦隊。
    他甚至沒有出船艙。
    他隻是坐在原地，動了動念頭。
    然後，敵人就沒了，化作了滋養他體內那顆雷種的養料。
    這種感覺，比他以往任何一次戰鬥勝利都要來得暢快，來得令人沉醉。
    這才是宗師！
    可現在，王家最強的老祖宗，一位半步武神，卻告訴他，這很危險。
    王從龍放下了手中那截斷裂的朽木，那雙渾濁的眸子，第一次真正意義上，正視著王平安。
    “記住，平安。”
    “力量隻是一種工具，你的領域，擁有吞噬一切，將其化為己用的特性，這會讓你成長得很快。”
    “但它也會讓你在不知不覺中，被殺戮與吞噬的欲望所支配。”
    王平安的身體，微微一僵。
    欲望？
    他回想起剛才那種感覺，當那些海盜化作最精純的能量粒子，湧入領域，被雷種吸收時，他確實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那是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對成長的渴望。
    就像饑餓的人看到食物，幹渴的人看到清泉。
    “武道之路，修的是身，更是心。”
    “若有一天，你分不清是你在駕馭領域，還是領域在駕馭你，為了讓那顆‘種子’成長，而主動去尋找‘養料’……”
    “那便是你心魔降臨之日。”
    “到那時，你和那些被你殺掉的海盜，又有什麽區別？”
    這番話，如同一盆冷水，兜頭蓋臉地澆了下來。
    王平安心頭劇震。
    他會嗎？
    為了變強，為了讓雷種成長，而去主動獵殺生命？
    這個念頭讓他不寒而栗。
    他一直認為自己守得住本心，可剛才那種吞噬一切，壯大自身的全能感，實在是太誘人了。
    如果再來一次，他能保證自己不會沉溺其中嗎？
    他不敢保證。
    【我的神……這老頭說得……好像有點道理。】
    意識海裏，那個剛剛還在為勝利歡呼的鑽石小人，此刻也安靜了下來，它撓了撓自己的鑽石腦袋，臉上難得地出現了一絲凝重。
    【剛才那種能量暴漲的感覺，確實……太爽了。本係統都差點沒忍住，想勸您再去多找幾個海盜團，把咱們的靈晶大山給填回來呢。】
    王平安緩緩地，吐出一口濁氣。
    那股因為力量暴漲而有些浮躁的心，徹底沉靜了下來。
    他對著王從龍，鄭重地彎下了腰，行了一個大禮。
    “晚輩，受教。”
    這一次，他不再是為了對方的實力，而是為了這份直指本心的教誨。
    王從龍沒有再多說什麽，隻是重新拿起了一塊新的朽木，仿佛剛才那番話，隻是隨口一提。
    王平安直起身，心念一動。
    他那已經收回的領域之力，化作一隻無形的大手，在剛才那片海盜艦隊覆滅的虛空中，輕輕一撈。
    下一秒。
    嘩啦啦。
    上百個閃爍著各色光芒的儲物戒指、空間手環，憑空出現在船艙的地板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這是他剛才刻意留下的。
    領域分解了所有血肉與戰艦，卻唯獨保留了這些空間裝備。
    他需要戰利品。
    【發了！發了！】
    鑽石小人看到那堆儲物裝備，瞬間把剛才的凝重拋到了九霄雲外，它撲到虛擬屏幕前，兩眼放光，口水都快流成了數據瀑布。
    【我的神，快！快看看有多少錢！咱們的靈晶小土坡，終於要變回靈晶大山了！】
    王平安沒有理會它的財迷樣。
    他隻是伸出手，精神力掃過那堆儲物裝備，開始快速清點。
    片刻後。
    他睜開了眼。
    【怎麽樣怎麽樣？】係統比他還急。
    “靈晶，大概有二十萬枚。”
    【二十萬？！】
    鑽石小人尖叫一聲，隨即開始掰著手指頭計算。
    “一枚低級靈晶兌換一百點能量點，二十萬枚就是……兩千萬！我的天！兩千萬能量點啊！”
    它幸福得快要暈過去了。
    【我的神！您就是我的神！您不是在殺人，您是在印鈔啊！這效率，比聯邦央行還高！】
    【咱們的家底，從五百，瞬間暴漲到兩千兩百萬了！那座小土坡，又能堆成阿爾卑斯山了！】
    係統的狂喜，卻沒有在王平安的心裏激起太大的波瀾。
    他隻是看了一眼那瞬間暴漲的能量點餘額，然後又想起了王從龍剛才那番話。
    殺戮，真的能讓人上癮。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爺爺王啟終於有了動作。
    他走上前，在那片虛無的控製台上，重新規劃著航線。
    一張巨大的三維全息星圖，在船艙中央緩緩展開。
    王啟的手指，劃過那些代表著安全航道與常規星係的綠色區域，最終，點在了一片被標注為深紅色的，充滿了不祥氣息的扭曲星域之上。
    那片區域在整個混亂星域的星圖上，都像是一塊猙獰的，無法愈合的傷疤。
    甚至在星圖的邊緣，還用血紅色的上古文字，標注著一行曆代聯邦探險隊用生命留下的警告。
    “聖者禁區，生靈勿入！”
    僅僅是看著這八個字，王平安就感覺到了一股撲麵而來的死寂與絕望。
    “到了。”
    王啟指著那片區域，那張總是帶著溫和笑容的老臉上，此刻寫滿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聖隕之地。”
    聖隕之地？
    王平安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這裏，是上古時代，某個我們至今都不知道名字的璀璨文明，與來自異次元的星空神族，爆發神級戰爭的最終戰場。”
    王啟的聲音，帶著一絲對那段古老曆史的敬畏。
    “那一戰，打碎了星河，崩毀了法則。根據家族最古老的記載，隕落在這裏的武聖級強者，超過了三位數。”
    三位數！
    王平安倒吸一口涼氣。
    一百多位武聖！
    這是什麽概念？
    如今整個人類聯邦，五個星係加起來，明麵上的武聖，恐怕都不到這個數字！
    “那些隕落強者的不滅聖軀，在死後依舊散發著滔天的怨念與戰意。他們那破碎的領域，與這片本就混亂的法則互相糾纏，融合，最終形成了一片連武神的神念都無法完全穿透的絕對禁區。”
    王啟的手，重重地點在那片深紅色的區域。
    他的眼中，沒有恐懼，反而燃燒起熊熊的戰意，那股屬於九品巔峰大宗師的無匹氣勢，轟然升騰。
    “這裏，是九死一生的絕地。”
    “但對現在的我而言……”
    他的聲音變得無比堅定，帶著一種一往無前的決意。
    “這裏，也是隔絕一切天機，最適合我突破的‘搖籃’！”
    話音落下。
    “歸墟”號的船頭，開始緩緩調轉方向。
    它那看起來破破爛爛布滿了“道傷”的船身，沒有發出任何引擎的轟鳴。
    它就像一片被秋風卷起的，毫不起眼的落葉。
    緩緩地朝著那片仿佛宇宙傷疤一般，散發著無盡死寂與恐怖氣息的“聖隕之地”，漂流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