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它的興奮還沒持續三秒。
    下一刻係統麵板之上，便被一排排血紅色的警告，徹底刷屏。
    【警告！檢測到高濃度殘留意誌！性質判定：詛咒！】
    【警告！檢測到未知法則汙染！請宿主不要亂動！不要亂撿垃圾！】
    【這些東西，都有主！而且主人的脾氣，好像都不太好！】
    係統的警告，讓王平安剛剛升起的那點“撿垃圾致富”的念頭，瞬間熄滅。
    他可不想因為一時貪婪，被某個死了億萬年的大佬的殘魂，給當場奪舍了。
    三人沒有再停留。
    在那枚懸浮在王從龍身前，散發著微弱紅光的虛空神石的指引下，他們小心翼翼地，開始在這片神之墓場中，穿行。
    他們很快便進入了一片由無數斷裂的長矛所組成的“森林”。
    那些長矛每一根都有數百米長，斜斜地插在虛空中，矛尖之上，依舊閃爍著令人心悸的寒光。
    三人就這麽在這些巨大的長矛之間，如同三隻渺小的螞蟻，謹慎地穿行著，生怕觸碰到任何一處禁忌。
    就在他們即將穿過這片“長矛森林”的時候。
    王平安的腳步，猛地一頓。
    他抬起頭，駭然地看向前方。
    在那片無盡黑暗的盡頭，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連綿起伏的，仿佛山脈一般的龐大陰影。
    那陰影橫亙在虛空之中，其長度，甚至超過了王平安視線所能觸及的極限。
    一股比之前那柄巨斧，還要蒼涼，還要古老，甚至還帶著一絲絲高貴與威嚴的恐怖壓力，從那片陰影之中，緩緩傳來。
    仿佛有一頭沉睡了億萬年的神話巨獸，正在那片黑暗的盡頭，緩緩地，睜開了它的眼睛。
    那不是山脈。
    山脈沒有這樣的輪廓。
    山脈更不會有這樣流暢的，充滿了某種生命律動的線條，即便這生命早已在億萬年的時光長河中，被徹底磨滅。
    隨著距離的拉近，那陰影的細節，開始以一種粗暴的，完全不講道理的方式，狠狠地撞入他的視網膜。
    鱗片。
    那是一片片巨大到超出了王平安想象力極限的鱗片。
    每一片，都足有一個標準的聯邦籃球場那麽巨大。
    它們緊密地扣合在一起，構成了一堵連綿不絕的，看不到盡頭的城牆。
    鱗片的表麵，呈現出一種黯淡的青灰色，仿佛蒙上了一層厚厚的時光塵埃，但在【歸墟】號那微弱的光芒照射下，依舊能看到其上殘留著的，如同星軌般玄奧的天然紋路。
    鱗片的邊緣，鋒利得如同被神匠精心打磨過的天刀，即便隔著遙遠的距離，王平安依舊能感覺到那股足以輕易切開星辰的鋒銳之意。
    【我的神……這……這是什麽玩意兒的皮屑？】
    意識海裏，那個穿著黃金西裝的鑽石小人，抱著自己的腦袋，發出了見鬼一般的尖叫。
    【掃描……掃描失敗！目標材質無法解析！蘊含的法則殘留過於古老，已經超出了本係統當前數據庫的理解範疇！】
    大？
    這個字，已經完全不足以形容王平安此刻內心的感受。
    他隻是呆呆地看著舷窗外那片緩緩“流”過的青灰色“城牆”，一種源自於生物本能的，名為“巨物恐懼”的戰栗感，如同電流般竄遍了他的全身。
    他感覺自己像是一隻不小心飛進巨人鼻孔裏的蚊子，渺小，無助，甚至連發出聲音的資格都沒有。
    “這是……”
    王啟那剛剛才鑄就聖威，本應是自信與豪情最巔峰的嗓音，此刻也帶上了一絲無法抑製的幹澀與震動。
    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從牙縫裏擠出了那個隻存在於人類聯邦最古老傳說中的，代表著至高無上與終極力量的名詞。
    “龍。”
    轟！
    這個字如同創世的雷霆，在王平安的腦海中轟然炸開。
    龍！
    隨著【歸墟】號繼續向前，那具龐大屍骸的全貌，終於一點一點地，完整地展現在了三人的麵前。
    那蜿蜒盤旋，仿佛一條沉睡星河的修長身軀。
    那如同山脈般虯結，充滿了爆炸性力量的四肢。
    那鋒利得足以撕開任何合金裝甲，此刻卻有兩根已經從中斷裂的崢嶸鷹爪。
    還有那高高昂起的頭顱之上，如同兩株枯死的珊瑚般，閃爍著玉石光澤的崢嶸鹿角！
    這根本不是聯邦星獸圖鑒上，那些被冠以“龍”之名，實際上卻隻是長著翅膀的大蜥蜴！
    這是真正的，隻存在於水藍星上古神話傳說之中的，東方真龍！
    就在王平安辨認出這具屍骸身份的瞬間。
    他體內的氣血，毫無征兆地，沸騰了！
    那早已與他血肉骨髓融為一體的《真龍九變》功法，在這一刻，仿佛受到了某種來自血脈源頭的，最古老的召喚，開始不受控製地瘋狂運轉！
    一股滾燙的熱流，從他的脊椎尾骨處升騰而起，直衝天靈！
    他的身體在微微顫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混雜著親近、崇敬與悲傷的複雜情緒。
    仿佛一個離家億萬年的遊子，終於見到了自己那早已逝去的，最值得敬畏的先祖。
    那具龍屍，雖然已經死去了不知道多少歲月，連血肉都已幹涸，隻剩下這具不朽的骸骨。
    可那股烙印在骨子裏的，屬於神話生靈的無上龍威，依舊如同不滅的烙印，絲絲縷縷地，從那龐大的身軀之上彌漫開來。
    在這股龍威麵前，就連剛剛晉升武聖，氣勢滔天的王啟，都下意識地收斂了自身的聖威，以示敬意。
    角落裏，那位從始至終都穩如泰山的王從龍，那雙總是渾濁得看不出任何情緒的眼睛裏，此刻也寫滿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他失神地看著窗外那具神話的屍骸，那隻總是握著刻刀，仿佛能雕刻出整個世界的手，在這一刻，無力地垂下。
    聯邦的曆史中，龍隻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傳說。
    一個代表著強大力量的圖騰。
    一個被後人強行安在某些強大變異星獸頭上的虛名。
    可現在一具真正的，完整的，隻應存在於神話中的真龍屍骸，就這麽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了他們的麵前。
    這種衝擊感，比之前王啟渡劫成聖，還要強烈千萬倍！
    三人誰也沒有說話。
    整個船艙，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充滿了敬畏的死寂。
    【歸墟】號，在這片絕對的黑暗之中，沿著這具龐大到難以形容的龍屍，緩緩地，無聲地飛行著。
    王平安的視線，貪婪地掃過龍屍的每一個細節。
    他看到了那如同天柱般粗壯的龍腿之上，一塊塊虯結賁張，卻早已石化的肌肉輪廓。
    他看到了那如同利劍般鋒利的背鰭，其中大部分都已斷裂，隻剩下殘破的根部。
    他甚至能看到，在那籃球場大小的鱗片縫隙之間，一些早已幹涸，變成了暗金色晶體狀的……龍血。
    【我的神！這……這要是能刮下來一點……】
    係統那財迷的，充滿了渴望的意念，在王平安的腦海中響起，卻被他毫不猶豫地直接屏蔽了。
    褻瀆！
    在這樣一具充滿了悲壯與威嚴的神話屍骸麵前，任何關於“利益”與“價值”的念頭，都是一種最徹底的褻瀆！
    時間，在這一刻失去了意義。
    王平安不知道飛了多久。
    他隻知道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係統麵板上的計時器，已經跳過了十分鍾。
    整整十分鍾！
    以【歸墟】號的巡航速度，十分鍾足以從藍星的南極飛到北極！
    可他們，才剛剛從那條同樣巨大，仿佛一條山脈的龍尾，飛到了這具龍屍的腹部位置。
    這體型……至少有上百公裏長！
    就在這時，走在最前方的王從龍，停下了腳步。
    【歸墟】號，也隨之懸停。
    王平安順著兩位老祖的視線望去。
    然後，他看到了。
    看到了這頭神話巨獸的，致命傷。
    在龍屍那平坦寬闊得，足以讓十艘星際戰艦並排行駛的腹部，有一個巨大得，足以吞下一座城市的恐怖窟窿。
    那是一個貫穿傷。
    傷口的邊緣，光滑如鏡，沒有絲毫的毛糙與卷曲。
    仿佛是被某種溫度高到極致，鋒利到極致的恐怖利器，在瞬息之間，一擊洞穿，連帶著周圍的血肉與鱗甲，被瞬間氣化，蒸發！
    一擊必殺！
    沒有任何掙紮的痕跡！
    王平安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他無法想象，到底是何等恐怖的存在，才能發出如此幹淨利落，如此霸道絕倫的一擊。
    王啟的金色聖眸，死死地盯著那個巨大的傷口。
    他下意識地抬起手，並指成劍，一縷剛剛才淬煉而成，充滿了不朽神性的聖力，在他的指尖吞吐不定。
    他將自己的劍指，與遠處那道傷口的輪廓，虛虛地比劃了一下。
    然後，一股深深的無力感，湧上了他的心頭。
    他發現。
    即便是現在的自己，這位剛剛晉升，戰意與力量都處於最巔峰狀態的新晉武聖，將全身所有的聖力都凝聚於一點，也絕對無法在這具龍屍之上，造成如此平滑，如此“完美”的傷口。
    殺掉這頭真龍的存在……其實力，遠在自己之上！
    王啟那張因為晉升而變得年輕了至少二十歲的臉上，一片蒼白。
    他剛剛才推開那扇聖境的大門，本以為自己已經站在了這方宇宙武道之巔。
    可眼前這具古老的屍骸，卻用一種最殘酷，最直接的方式，給他上了最深刻的一課。
    聖人，不是終點。
    甚至，連起點都算不上。
    三人繼續向前。
    終於，在又飛行了數分鍾之後，他們抵達了這具神話生命的盡頭。
    一顆比【歸墟】號還要龐大十倍的巨大頭顱，靜靜地懸浮在無盡的黑暗之中。
    那雙本應是蘊含著日月星辰，俯瞰萬物生靈的巨大龍眼，此刻已經徹底幹癟，變成了兩個深不見底的黑色空洞。
    可即便如此，王平安依舊能從那空洞之中，感受到一股即便是死亡與歲月，都無法磨滅的，滔天的憤怒與不甘。
    那顆巨大的龍頭，高高地昂起。
    那雙空洞的龍眼，死死地，盯著上方那片無盡的虛無。
    仿佛在用自己最後的意誌，質問著那高高在上的蒼天。
    為何？
    為何要降下此等浩劫！
    這股悲壯、蒼涼、不屈的意誌，跨越了億萬年的時光，狠狠地撞擊在王平安的心頭，讓他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他下意識地，想要移開視線。
    他的頭不由自主地，向著來時的方向，回望過去。
    然後。
    他全身的血液，在這一瞬間，徹底凝固。
    頭皮，陣陣發麻。
    在他的視線盡頭，在那片【歸墟】號的微弱灰光無法觸及的，更深邃，更廣闊的黑暗裏。
    一個又一個，與眼前這具龍屍形態相似，大小不一的龐大陰影。
    正靜靜地密密麻麻地，懸浮在那片永恒的死寂之中。
    有的，隻有十幾公裏長，身軀被攔腰斬斷。
    有的隻有一顆孤零零的頭顱，漂浮在虛無裏。
    還有的，甚至比眼前的這具還要龐大，隻是靜靜地盤踞在黑暗的更深處，如同一座沉睡的宇宙山脈。
    這裏，不僅僅是一條龍。
    這是一座……由無數真龍的屍骸，所構成的，龐大到了極點的。
    龍之墳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