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黑市尋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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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小紅把二八大杠自行車的車座調低兩寸,褲腿卷到膝蓋,露出小腿上那道刀疤——這是上次跟黑市販子搶硝酸時留下的,此刻在夕陽下泛著淡粉色的光,像一道醒目的招牌。她摸了摸懷裏的帆布包,裏麵裝著五十斤糧票和十張工業券,都是沈墨從分廠的備用物資裏擠出來的,每一張都攥得發皺。
“東頭老槐樹下見,帶夠硬通貨,別耍花樣。”早上黑市聯絡員塞給她的紙條還在兜裏,字跡歪歪扭扭,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狠勁。聶小紅騎著車,沿著城郊的土路往東走,車輪碾過凍硬的泥塊,發出“咯吱咯吱”的響,像在數著剩下的時間——離軍工訂單截止,隻剩二十天了。
老槐樹下圍著幾個穿棉襖的人,都低著頭,手插在袖筒裏,像一群縮著脖子的寒鴉。聶小紅剛把車停穩,一個留著山羊胡的老頭就湊了過來,嘴裏叼著根沒點燃的煙,眼神掃過她的帆布包:“是‘霜花’的人?”
“是。”聶小紅把包往懷裏緊了緊,“貨呢?99.99%純度的石英玻璃,有沒有?”
山羊胡往身後的板車努了努嘴,車上蓋著黑布,掀開一角,露出一塊半尺見方的透明玻璃,在夕陽下泛著冷光。“這是從廣州港倒騰過來的,瑞士貨,純度夠不夠,你自己看。”他伸手要接帆布包,卻被聶小紅躲開了。
“先驗貨。”聶小紅從兜裏掏出一個小放大鏡——這是林靜特意給她的,鏡片上刻著細密的刻度,“我得測測透光率,要是不夠,這買賣做不成。”
她把放大鏡放在玻璃前,對著夕陽調整角度,鏡片裏的光斑聚成一點,落在手背上,燙得她微微一縮。“透光率 99.98%,差一點。”聶小紅皺起眉,“有沒有更好的?”
山羊胡臉色沉了下來,把煙屁股扔在地上,用腳碾了碾:“小姑娘,別不知足。這純度的玻璃,整個省城黑市就我這有,你不要,有的是人要。昨天還有個蘇聯商人,出雙倍的價呢。”
“蘇聯商人?”聶小紅心裏一動,趙曼剛誣陷陳曦“通敵”,就有蘇聯商人來買石英玻璃,這也太巧了。她不動聲色地把放大鏡揣回兜裏:“行,這玻璃我要了,但你得告訴我,那個蘇聯商人是誰,在哪兒能找到他。”
山羊胡警惕地往後退了一步:“你問這幹什麽?不該問的別問,小心惹禍上身。”
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還夾雜著“不許動”的喊聲。聶小紅心裏一沉——是工商稽查隊!她剛想把玻璃往板車下藏,山羊胡卻突然抱起玻璃,拔腿就跑:“快跑!被抓住就完了!”
聶小紅也顧不上多想,跨上自行車就跟了上去。稽查隊的手電筒光柱在身後追著,像一把把白色的刀子,劃破了黃昏的暮色。她騎著車,在小巷裏七拐八繞,車後座的帆布包“啪嗒”一聲掉在地上,糧票和工業券撒了一地,卻沒時間撿——現在最重要的,是保住那塊石英玻璃。
跑了大概十幾分鍾,他們躲進了一個廢棄的倉庫。倉庫裏堆滿了破舊的機床,灰塵在光柱裏飛舞,像一群不安的幽靈。山羊胡靠在機床旁,大口喘著氣,懷裏的玻璃還緊緊抱著:“嚇死我了,這幫稽查隊,跟瘋狗似的。”
聶小紅也喘著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你剛才說的蘇聯商人,到底是怎麽回事?他買石英玻璃幹什麽?”
山羊胡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歎了口氣:“唉,跟你說了也無妨。那個蘇聯商人,叫伊萬,住在省城的友誼賓館,說是來買‘民用產品’,但我看他眼神不對勁,買玻璃時還問了不少關於晶體管的事,像是衝著‘霜花’來的。”
聶小紅心裏“咯噔”一下,趙曼、蘇聯商人、石英玻璃,這三者之間肯定有聯係。她從兜裏掏出僅剩的五斤糧票,遞給山羊胡:“這玻璃我要了,糧票就這些,剩下的我明天給你補。另外,你幫我盯著伊萬,有什麽動靜,立刻告訴我。”
山羊胡接過糧票,數了數,揣進懷裏:“行,我幫你盯著。但你得快點補糧票,我這也是小本生意,耗不起。”
聶小紅抱著玻璃,走出倉庫時,天已經黑透了。她不敢走大路,隻能在小巷裏摸索著往回走,懷裏的玻璃冰涼,卻像一塊燙手的山芋——這不僅是一塊石英玻璃,還可能藏著趙曼“通敵”的證據。
與此同時,顧驍正在科委的辦公室裏,跟杜明遠主任焦急地解釋著情況。杜明遠手裏拿著趙曼的通知,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顧科長,不是我不幫你,趙曼是省革委會領導的親戚,她下的通知,我也不好輕易推翻啊。”
“杜主任,這不是推翻不推翻的問題,”顧驍的聲音有些激動,“趙曼誣陷陳曦通敵,還斷了我們的石英玻璃供應,這是想毀了霜花的軍工訂單!霜花要是違約,不僅影響軍工通訊,還會讓國家蒙受損失,這個責任,誰承擔得起?”
杜明遠歎了口氣,從抽屜裏拿出一份文件,推到顧驍麵前:“你看看這個,這是昨天省革委會剛下的文件,要求‘加強對敏感技術和材料的管控’,趙曼就是借著這個文件,才敢這麽做的。我現在要是幫你們,就是跟文件對著幹,後果不堪設想。”
顧驍拿起文件,快速翻看著,手指因為用力而發白。他知道,杜明遠說的是實話,趙曼有省革委會當靠山,現在又有文件撐腰,想要扳倒她,難如登天。但他不能放棄,霜花是沈墨和團隊所有人的心血,不能就這麽毀了。
“杜主任,就算不能推翻通知,能不能幫我們想想別的辦法?”顧驍的聲音軟了下來,“比如,從別的省份調石英玻璃,或者給我們開個‘特例’,先供應一批玻璃,等軍工訂單完成了,再接受審查也行。”
杜明遠沉默了很久,最終還是搖了搖頭:“不行啊,顧科長。現在正是敏感時期,我要是給你們開特例,趙曼肯定會借機發難,到時候不僅你們麻煩,我也會被牽連。這樣吧,我幫你們跟趙曼溝通一下,看看能不能寬限幾天,讓你們有時間找別的辦法。”
顧驍知道,這已經是杜明遠能做的最大讓步了。他站起身,對著杜明遠拱了拱手:“多謝杜主任,那就麻煩您了。”
走出科委辦公室時,天已經黑透了,路燈發出昏黃的光,照在地上的積雪上,泛著冷光。顧驍心裏像壓了一塊石頭,沉甸甸的——趙曼的封鎖越來越緊,杜明遠又不敢幫忙,聶小紅去黑市尋晶還不知道能不能成功,霜花的處境,越來越難了。
他走到路邊,想攔一輛三輪車回分廠,卻看見遠處有一個熟悉的身影——是聶小紅!她懷裏抱著一塊透明的東西,正一瘸一拐地往這邊走,褲腿上還沾著泥。
“小紅!你怎麽樣?找到石英玻璃了嗎?”顧驍快步走過去,接過她懷裏的玻璃,“你腿怎麽了?是不是受傷了?”
聶小紅笑了笑,擺了擺手:“沒事,就是騎車時摔了一跤,不礙事。玻璃找到了,雖然純度差一點,但林靜說應該能湊合用。對了,顧科長,我還打聽著一個重要消息,有個叫伊萬的蘇聯商人,也在買石英玻璃,還問了不少關於晶體管的事,我懷疑他跟趙曼有關係。”
顧驍心裏一沉,趙曼果然跟境外勢力有聯係!他握緊了手裏的玻璃,冰冷的觸感讓他更加清醒:“小紅,你先回分廠,把玻璃交給沈墨,讓她趕緊安排人測試。我去友誼賓館查查這個伊萬,看看他到底想幹什麽。”
聶小紅點了點頭,接過玻璃,又一瘸一拐地往分廠走。顧驍望著她的背影,心裏暗暗發誓——無論如何,都要查清真相,保住霜花,還陳曦一個清白。
他轉身走向友誼賓館,路燈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像一條堅定的路,延伸向未知的黑暗。他知道,接下來的路,會更加難走,但他不會退縮——因為他身後,是霜花團隊所有人的希望,是國家的科技未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