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誼賓館的會議室裏，蘇式吊燈的光透過磨砂玻璃灑下來，在紅木桌麵上映出細碎的光斑。
    沈墨坐在桌側，指尖摩挲著搪瓷杯的邊緣——杯裏泡的是最便宜的糙茶，卻比對麵羅伯特麵前的咖啡更讓她踏實。
    這位瑞士商人穿著熨帖的西裝，手指上戴著金戒指，正用流利的中文推過來一份文件：“沈廠長，我司願意提供十台0.8微米精度的光刻設備，條件是霜花授權‘霜花丙’晶體管的海外銷售權，再共享1微米光刻工藝的核心參數。”文件上的英文條款密密麻麻，沈墨掃過
    “獨家銷售權”
    “永久技術共享”等字眼，指尖在桌下攥緊了拳頭。林靜的虛擬投影隱在她身後的陰影裏，數據流快速閃過：“檢測到文件隱藏條款——設備維修需依賴瑞士原廠，耗材需從其指定渠道采購，長期將被卡脖子。”
    “羅伯特先生，”沈墨把文件推回去，語氣平靜卻帶著鋒芒，
    “設備我們需要，但銷售權和核心工藝不能讓。不如換個條件：我們用五百隻霜花丙換設備的全套圖紙+技術培訓，後續設備維修我們自己來，耗材也用國產替代。”羅伯特的金戒指在桌麵上敲了敲，眼底閃過一絲驚訝：“沈廠長很懂談判。但你們的國產耗材精度不夠，我見過你們用的感光膠，雜質含量比我們的高3%，長期用會影響矽片良率。”
    “精度可以優化。”陳曦突然開口，他坐在沈墨身邊，手裏拿著剛畫的感光膠改良方案，
    “我們已經找到降低雜質的方法，下個月就能量產高純度感光膠。而且，”他把方案推到羅伯特麵前，
    “你們的設備圖紙要是完整，我們能把精度再提0.1微米，到0.7微米——這是你們現在還沒實現的工藝。”羅伯特盯著方案上的參數，瞳孔微縮。
    他原本以為這群用土法光刻的中國人很好拿捏，卻沒想到不僅技術硬，還懂如何拿捏他的需求——瑞士廠商確實在攻關0.7微米工藝，要是能提前拿到關鍵參數，能省半年研發時間。
    就在談判陷入僵局時，會議室的門被推開，顧驍快步走進來，手裏拿著一疊票據，臉色凝重：“沈墨，趙曼的資金查到了——那五千元轉到了香港商人賬戶，而這個商人，是伊萬的表親！伊萬明天就要來省城，說是要‘考察民用電子市場’，其實是想跟趙曼交接技術資料。”羅伯特的耳朵動了動，突然插話：“伊萬？蘇聯的半導體代理商？他也在找1微米技術？”沈墨心裏一沉——連瑞士商人都知道伊萬，說明這不是簡單的個人行為，而是境外勢力都在盯著霜花的技術。
    她立刻對顧驍使了個眼色：“你先去盯著趙曼，別讓她和伊萬接觸。這裏的談判，我們能應付。”顧驍點頭離開，會議室裏的氣氛更緊繃。
    羅伯特靠在椅背上，突然笑了：“沈廠長，我可以答應你的條件，但有個附加要求——你們的0.7微米工藝研發成功後，要優先給我們提供樣品。另外，我可以幫你們查伊萬的動向，他和蘇聯軍方有關係，要是拿到你們的技術，會用於軍工。”這個提議讓沈墨有些意外，但也在情理之中——資本主義廠商和蘇聯的競爭，正好可以被她利用。
    她剛要答應，聶小紅突然闖進來，手裏拿著一張黑市商人老楊傳來的紙條：“典獄長！不好了！趙曼派人去車間查感光膠來源，說我們‘非法倒賣軍工物資’，還扣了剛到的兩桶感光膠！”
    “她敢！”沈墨猛地站起來，搪瓷杯在桌上磕出脆響，
    “我們的感光膠是用工業券合法換的，她沒資格扣！”羅伯特看著沈墨緊繃的側臉，突然從公文包掏出一張芯片：“這是我們剛研發的0.8微米芯片樣片，送給你們做參考。另外，我讓人去跟趙曼說，這感光膠是我‘委托霜花測試的民用產品’，她不敢得罪外資商。”半小時後，聶小紅傳來消息：趙曼果然鬆口，感光膠被送回車間，還賠了一箱國產玻璃管。
    沈墨拿著羅伯特送的芯片樣片，對著光看——上麵的電路紋路比霜花的更精細，卻也能看到依賴進口設備的痕跡。
    林靜的投影在她耳邊低語：“解析出芯片的封裝工藝，我們可以改良用在霜花丙上，提升抗幹擾能力。”談判結束時，天已經黑了。
    羅伯特握著沈墨的手，語氣帶著一絲敬佩：“沈廠長，你是我見過最硬氣的中國科研者。下周我會把設備圖紙送來，技術培訓的人也會到。但我得提醒你，西方很快會更新禁運清單，你們要加快自主研發，別被卡住。”沈墨點頭，看著羅伯特的車消失在夜色裏。
    顧驍這時趕回來，手裏拿著一張照片：“伊萬住進了友誼賓館，和趙曼的房間隻隔兩層樓。我安排了暗哨，他們要是見麵，立刻就能知道。另外，杜主任說，要是抓到他們交接技術的證據，可以直接上報中央，徹底扳倒趙曼。”車間裏的光刻台還在運轉，紫外燈的光暈在夜色裏格外明亮。
    沈墨走到最外側的光刻台，看著陳曦和老周改良冷卻係統——之前的溫度波動問題，是因為冷卻管堵塞，現在換了新的銅製管道，溫度穩定在±0.5℃。
    “明天伊萬來，我們分兩路。”沈墨對著眾人說，
    “顧驍盯著伊萬和趙曼，抓交接證據；我和陳曦守著車間，保證量產；小紅去黑市確認後續感光膠的供貨，別再出岔子；林靜實時監控伊萬的通訊，看看他和蘇聯那邊有什麽聯係。”林靜的投影閃了閃：“我會同步仿真0.7微米工藝的參數，要是伊萬真拿到技術，我們能提前研發出更先進的工藝，讓他的資料變成廢紙。”夜色漸深，車間裏的矽片一片片完成蝕刻，整齊地碼在托盤裏。
    沈墨站在托盤前，看著這些比指甲蓋還小的矽片——它們不僅是軍工訂單的希望，更是打破技術封鎖的武器。
    伊萬的到來、趙曼的陰謀、羅伯特的試探，都在提醒她：這場圍繞芯片的戰爭，早已不是她一個人的破局之戰，而是關乎國家技術主權的較量。
    顧驍走到她身邊，遞來一件軍大衣：“夜裏冷，別凍著。明天要是有危險，先保自己，證據我們可以再找。”沈墨接過大衣，暖意裹住身體。
    她望著遠處的倉庫，那裏堆著剛送回的感光膠，像一座小小的堡壘：“明天不僅要抓證據，還要讓伊萬知道，中國的芯片技術，不是他想拿就能拿的。我們的爐子，能燒出比他們更硬的矽片。”（第三十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