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不祥之始第一章 陰雲壓城,黑氣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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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樞市的六月,像浸在溫水裏的棉絮,濕熱黏稠得讓人喘不過氣。
近百米高的空中軌道上,懸浮車流循著磁軌勻速穿梭,引擎噴射的淡藍色靈能尾焰,在灰蒙蒙的天幕下劃出一道道轉瞬即逝的弧線,隨即被厚重的濕氣吞噬。地麵上,全息廣告牌閃爍著刺目的流光,循環推送著最新款靈能手機的三維演示與符陣防護衣的抗壓測試,叫賣聲、磁懸浮列車的電子報站聲、偶爾掠過天際的飛劍破空聲交織在一起,敲打出這座科技與玄幻交融的都市獨有的喧囂節拍。
老城區與新城區的交界處,一條狹窄的青石板巷子裏,周正背著洗得發白的帆布包,正快步走向巷子深處。他穿著一身領口微微起球的褪色校服,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濡濕,緊緊貼在飽滿的額頭上,遮住了那雙過於沉靜的眼眸——眼尾微微下垂,瞳色偏深,明明是十六歲的少年,眼神裏卻藏著超越年齡的沉鬱。
他身形單薄,肩膀卻挺得筆直,像一株在石縫裏頑強生長的野草。隻是周身仿佛籠罩著一層若有若無的低氣壓,那氣息帶著極淡的陰冷感,讓擦肩而過的路人下意識地側身避開,眼神裏混著探究、畏懼與一絲嫌惡,腳步匆匆不敢停留。
“就是他,周家那個不祥的小子。”
“聽說他養父母三年前死得蹊蹺,好好的磁懸浮車突然失控,直直撞進靈能轉換器裏,連屍骨都沒剩下。”
“何止啊!前陣子他打工的那家靈能飲品店,不是突然發生符陣爆炸嗎?據說就是他當班的時候出事的,還好他跑得快,不然也得炸成灰!”
竊竊私語像細密的針,穿過喧鬧的背景音,精準地紮進周正的耳朵裏。他握著帆布包肩帶的手指猛地收緊,指節泛白到幾乎透明,後槽牙悄悄咬緊,卻沒有回頭,隻是腳下的步伐更快了些,帆布鞋踩在濕漉漉的青石板上,發出急促的“噠噠”聲。
“不祥”,這兩個字像一道無形的烙鐵,從他記事起就牢牢刻在了身上。
十五年前,尚在繈褓中的他被遺棄在天府周家老宅的朱漆大門外。那天本是晴空萬裏、惠風和暢的好日子,卻在他被發現的瞬間,突然烏雲密布、電閃雷鳴,繈褓中的嬰兒渾身散發著淡淡的黑氣,那氣息陰冷刺骨,嚇得前來開門的老管家當場癱倒在地,連滾帶爬地衝進府中通報。
周家,作為天樞市的頂級家族之一,掌控著半個城市的靈能科技產業,族內修行者輩出,曆代都有觸及神通境的強者,在城市裏地位尊崇。時任家主周天雄,也就是周正的生父,得知消息後臉色鐵青,當即請來天樞市最有名的玄術大師為這個剛出生的兒子卜卦。三枚銅錢落地,卦象顯示“混沌降世,災星臨凡,克親克族,禍亂三界”。
為了家族聲譽和所謂的“天命”,周天雄眼皮都沒眨一下,當即下令將這個剛出生的兒子丟棄在城外的亂葬崗,任其自生自滅。若不是好心的養父母周建國和林秀琴恰巧路過,不忍看到一條鮮活的生命就此消逝在荒郊野嶺,偷偷將他抱回撫養,給他取名周正,寓意“守正辟邪”,他恐怕早就成了亂葬崗裏孤魂野鬼的口糧。
養父母是普通的工薪階層,沒有修行天賦,也不懂什麽玄術,隻是憑著一顆淳樸善良的心,將他視若己出。在他們的庇護下,周正度過了相對平靜的十二年。雖然偶爾會因為身上偶爾泄露的微弱黑氣引來鄰裏異樣的目光,甚至有不懂事的孩子追著他喊“小怪物”,但養父母總會第一時間擋在他身前,一邊安撫他,一邊嚴肅地告訴旁人“人言可畏,行得正坐得端,不必在意他人閑言碎語”。
可三年前的那場意外,徹底打破了這份脆弱的平靜。
那天是周正十三歲的生日,養父母特意請了假,滿心歡喜地打算帶他去天樞市最有名的靈能主題樂園慶祝。可他們乘坐的磁懸浮車剛駛入跨江大橋中段,駕駛係統就突然失控,方向盤死死鎖死,引擎爆發出刺耳的轟鳴,徑直撞向了橋邊的靈能轉換器。劇烈的爆炸聲震耳欲聾,火光衝天,整輛車在靈能衝擊波中化為灰燼,隻留下一片被黑氣灼燒過的焦黑痕跡,連金屬框架都熔成了鐵水。
事故調查結果顯示,是靈能轉換器故障引發的意外,但周正清楚地記得,那天他坐在後座,隱約感覺到體內有什麽東西在躁動,一股難以控製的黑氣從他掌心溢出,像有生命般悄無聲息地滲入了駕駛座的操控係統。那之後,他就失去了意識,醒來時已經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身邊空無一人。
從那天起,“不祥”的標簽便再也撕不掉了。
親戚們避之不及,以前的朋友漸漸疏遠,學校裏的同學更是對他敬而遠之,連老師看他的眼神都帶著一絲小心翼翼。養父母留下的這套老城區的小房子,成了他唯一的避風港。為了維持生計,他不得不利用課餘時間打三份零工:早上五點起床送報紙,中午在靈能飲品店做服務生,晚上還要去夜市擺攤賣自製的小飾品,常常忙到深夜才能回家。
穿過巷子盡頭的拐角,一棟老舊的居民樓出現在眼前。牆麵上爬滿了翠綠的藤蔓,有些枝條已經鑽進了窗戶縫隙,樓道裏的聲控燈時好時壞,亮起時發出“滋滋”的電流聲,熄滅後又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周正熟練地避開地上的積水窪,踩著斑駁的樓梯扶手向上走,走到三樓,掏出掛在脖子上的鑰匙,插入那扇斑駁的木門鎖孔,輕輕轉動。
“汪!汪!”
一聲歡快的犬吠傳來,大黃搖著毛茸茸的尾巴,邁著小短腿衝了過來,圍著他的褲腿蹭來蹭去,濕漉漉的鼻子在他手上拱著,眼神裏滿是依賴與歡喜。這是養父母留下的一條土狗,也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無條件接納他的生命。
周正蹲下身,粗糙的手掌輕輕摸了摸大黃的腦袋,緊繃的嘴角終於露出一絲極淡的柔和弧度。他從帆布包裏掏出一個溫熱的肉包子——這是他中午省下來的午餐,小心翼翼地掰成小塊,放在手心喂給大黃。看著狗狗狼吞虎咽的樣子,他疲憊的眼神裏多了幾分暖意,指尖輕輕撓了撓它的下巴:“餓壞了吧?慢慢吃,沒人跟你搶。”他的聲音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澈,卻又透著一股與年齡不符的沙啞,像是長時間沒好好休息導致的。
喂完大黃,周正站起身,抬手擦了擦額角的汗水,打量著這個不足二十平米的小房子。屋裏的陳設很簡單:一張鋪著藍白格子床單的老舊木床,一個掉漆的衣櫃,還有一張擺在窗邊的小小書桌。書桌上,一個相框擦得一塵不染,裏麵是養父母的合影——照片裏的周建國穿著藍色工裝,林秀琴紮著馬尾辮,兩人笑得一臉溫柔,眼神裏滿是對生活的憧憬。
他走到書桌前,拿起相框,指尖輕輕拂過養父母的臉龐,眼眶微微泛紅,鼻尖泛起酸楚。三年了,他每天都會看著這張照片,告訴自己要好好活著,不能辜負他們的養育之恩。可活著,真的太難了。
就在這時,窗外突然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緊接著是刺耳的防空警報聲劃破天際。周正皺了皺眉,快步走到窗邊,小心翼翼地撩開窗簾一角向外望去。
隻見遠處的新城區方向,一朵巨大的黑色蘑菇雲正在緩緩升起,濃鬱的黑氣如同潮水般蔓延開來,遮天蔽日,將原本就灰蒙蒙的天空染得更加陰沉。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刺鼻的焦糊味,還夾雜著一絲陰冷的能量波動,那波動讓他渾身汗毛倒豎,心髒不受控製地狂跳起來——這股氣息,和他身上的黑氣太過相似了。
“又是符陣爆炸?”周正喃喃自語,眉頭皺得更緊了。
最近幾個月,天樞市已經發生了不下十起類似的事故,都是靈能設施或者符陣突然失控引發爆炸,而且每次爆炸現場,都會殘留著與他身上相似的黑氣。官方對外宣稱是靈能技術尚不成熟導致的,但周正心裏清楚,事情絕對沒有那麽簡單。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那股黑氣中蘊含的能量,與他體內躁動的力量同出一源。而且每次事故發生時,他都會感到體內的能量不受控製地翻騰,像是有什麽東西在遙遠的地方召喚著他,讓他渾身燥熱,難以平靜。
“難道這些事故,都和我有關?”一個可怕的念頭在他腦海中浮現,讓他渾身發冷,指尖微微顫抖。
就在這時,大黃突然對著窗外狂吠起來,聲音急促而尖銳,眼神裏充滿了恐懼,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後退縮,緊緊貼在周正的腿邊。周正心中一緊,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後背抵住冰冷的牆壁。他清晰地感覺到,一股強大的能量鎖定了他,那股能量中帶著強烈的惡意,如同深淵裏的毒蛇,死死地盯著他,讓他頭皮發麻。
突然,書桌抽屜裏的一個小盒子開始劇烈震動起來,“咚咚”的聲響越來越大,仿佛裏麵有什麽東西要破盒而出。那是養父母留給她的遺物,一個古樸的紫檀木盒,上麵刻著複雜的雲紋與符文,邊緣已經被摩挲得光滑溫潤,他嚐試了無數次,都沒能將它打開。
“哢嚓……哢嚓……”
木盒上的花紋突然開始發光,淡金色的光芒透過木紋溢出,漸漸匯聚成一道微弱的半透明屏障,將周正籠罩在其中。那股鎖定他的惡意能量,在接觸到金光的瞬間,如同冰雪遇火般迅速消融,連一絲痕跡都沒有留下。
周正愣住了,他盯著手中的木盒,心中充滿了疑惑。養父母都是普通人,一輩子勤勤懇懇,怎麽會有這樣蘊含著神秘力量的寶物?這個木盒裏,到底藏著什麽秘密?
就在他試圖再次嚐試打開木盒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了“篤篤篤”的敲門聲,節奏不急不緩,緊接著是一個懶洋洋的少年音,帶著幾分戲謔:“喂,裏麵的不祥小子,開門聊聊?”
周正心中一凜,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木盒,指腹抵在冰涼的盒麵上。這個聲音很陌生,而且對方竟然知道他的“名聲”。更重要的是,他的靈覺雖然微弱,卻能清晰地感知到,門外並沒有活人的氣息,仿佛敲門的不是人,而是某種虛無的存在。
大黃對著門口齜牙咧嘴,毛發倒豎,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嗚咽聲,身體卻在微微顫抖,顯然是感受到了極大的壓力。
周正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不安,緩緩走到門邊,沒有開門,而是沉聲問道:“你是誰?找我有事?”
“別這麽緊張嘛,”門外的聲音帶著幾分漫不經心,“我叫莊周,是來給你送一份大禮的。關於你身上的黑氣,關於你養父母的死,還有你那個狠心的老爹周天雄,我知道所有的真相。”
莊周?周天雄?
這兩個名字像兩道閃電,同時劈中了周正的腦海。他總覺得“莊周”這個名字在哪裏聽過,卻又一時想不起來。但對方的話,卻精準地戳中了他心中最深的執念——養父母的死因,還有那個從未見過麵、狠心將他丟棄的生父。
真相?
他追尋了三年的真相,難道就要這樣突然揭開了?
可對方的身份不明,來意未知,他能相信嗎?
周正猶豫了,手指懸在門把手上,遲遲沒有動作。指甲因為用力,掐進了掌心,帶來一絲刺痛。
門外的莊周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輕笑道:“我知道你不信我,但你總得給我一個證明的機會吧?而且,你現在可是被大人物盯上了哦,要是再不開門,等會兒來的可就不是我這種和善的訪客了,而是想要你小命的殺手。”
殺手?
周正心中一緊,他想起了剛才那股惡意的能量,難道真的有人要殺他?
“你怎麽知道這些?”他沉聲問道,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因為我會算命啊,”莊周的聲音依舊懶洋洋的,帶著幾分玩世不恭,“我算到你今天有血光之災,所以特意來救你一命。怎麽樣,夠意思吧?再不開門,我可就走了,到時候你被人挫骨揚灰,魂飛魄散,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周正咬了咬牙,心中做了決定。不管對方是敵是友,他都不能坐以待斃。他想要知道真相,想要為養父母報仇,想要弄清楚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想要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被稱為“不祥之人”。
他緩緩轉動門把,“哢噠”一聲,打開了那扇斑駁的木門。
門外站著一個穿著寬鬆青色道袍的少年,看起來和他年紀相仿,身形修長挺拔,麵容俊朗,劍眉星目,嘴角掛著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他的眼睛很大,瞳孔是淡淡的灰色,如同蒙著一層薄霧,仿佛能看透世間萬物的本質。
最奇特的是,少年的身後,竟然跟著一隻巨大的白色蝴蝶,翅膀展開足有一米多長,翅膀上的花紋如同星河般璀璨,閃爍著淡淡的熒光,扇動時帶起一陣輕柔的風,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
“你好啊,不祥小子周正。”莊周揮了揮手,笑容燦爛得有些晃眼,“我是莊周,鯤鵬轉世,你的未來戰友,兼人生導師。”
周正看著眼前這個畫風奇特的少年,還有他身後的巨型蝴蝶,一時間竟忘了說話,大腦有些宕機。他從未見過如此怪異的組合,尤其是那隻蝴蝶,靈氣充沛得幾乎要溢出來,顯然不是凡物。
而莊周則徑直走進屋裏,無視了狂吠的大黃——大黃對著他齜牙咧嘴,卻像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壓製著,不敢上前半步。莊周的目光直接落在了周正手中的木盒上,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快步走上前:“哇,這是上古靈犀盒?沒想到你養父母竟然有這種寶貝,看來他們的身份,也不簡單啊。”
周正心中一動,連忙將木盒往後縮了縮,警惕地看著他,連忙問道:“你認識這個盒子?”
“當然認識,”莊周點點頭,伸手想要去拿木盒,卻被周正下意識地避開了。他也不惱,依舊笑得一臉燦爛:“這盒子裏藏著你母親的線索,也是開啟裏界之門的鑰匙之一。不過想要打開它,需要特定的條件,而這個條件,就在你身上。”
母親的線索?裏界之門?
一個個陌生的詞匯湧入周正的腦海,讓他更加迷茫,卻也更加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他長這麽大,從未聽過關於母親的任何消息,養父母也隻是說撿到他的時候,身邊沒有任何信物。
就在這時,窗外的黑氣突然變得更加濃鬱,如同墨汁般傾瀉而下,一股比之前更加強大的惡意能量席卷而來,整個房間都開始劇烈搖晃,牆壁上出現了一道道猙獰的裂痕,灰塵簌簌落下。
莊周臉上的笑容收斂了幾分,眼神變得凝重起來,灰色的瞳孔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看來,麻煩來得比我預想的要快啊。周正,準備好了嗎?從今天起,你的平靜生活,徹底結束了。”
周正握緊了手中的靈犀盒,盒身的金光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情緒,變得更加明亮了些。他看著窗外越來越近的黑氣,又看了看眼前的莊周,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恐懼與不安,眼神變得堅定起來。
“我準備好了。”
他不知道未來會麵臨什麽,不知道所謂的真相是否會讓他崩潰,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是“不祥之人”。但他知道,他不能再逃避了。
為了養父母,為了自己,為了那些未解的謎團,他必須勇敢地麵對這一切。
而就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手中的靈犀盒突然爆發出耀眼的金光,如同烈日般奪目,將他和莊周完全籠罩其中。窗外的黑氣如同瘋了一般,瘋狂地撞擊著金光屏障,發出刺耳的嘶吼聲,仿佛有無數冤魂在其中哀嚎,整個老舊的居民樓都在劇烈顫抖,仿佛隨時都會坍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