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諾丁學院，空氣裏還帶著些許潮濕的涼意。
    太陽剛冒出個頭，操場上就已經炸開了鍋。
    幾百號學生穿著整齊的校服，按班級排成了方陣。
    雖說是排好了隊，但畢竟都是些六歲左右的孩子，那嘴巴比林子裏的麻雀還碎，嘰嘰喳喳吵個不停。
    “哎，聽說了嗎？咱們學院今年招了個怪胎。”
    一個高個子男生把手搭在同伴肩上，一臉神秘。
    “什麽怪胎？還能比工讀生那幫窮鬼更怪？”
    同伴撇撇嘴，顯然不感興趣。
    “嘿，這你就不懂了。”
    高個子壓低聲音，“聽說是個老頭！胡子都白了，路都走不穩，居然是先天滿魂力！”
    “真的假的？老頭？來上學？”
    “誰知道呢，反正待會兒就能見著了。”
    主席台上，院長李小鬆整理了一下衣領，清了清嗓子。
    “咳咳！”
    擴音魂導器把他的聲音放大了數倍，震得前排幾個打瞌睡的學生一激靈。
    操場上那亂哄哄的聲音總算是壓下去了些。
    李小鬆滿意地點點頭，背著手，擺出一副為人師表的威嚴模樣。
    “同學們，今天是新學期的開始。看到大家朝氣蓬勃的麵孔，我很欣慰。”
    全是套話。
    底下的學生左耳進右耳出，有的已經開始數地上的螞蟻了。
    李小鬆顯然也知道這幫猴子沒心思聽大道理，話鋒一轉：
    “不過，今年的開學典禮，有一點特殊。我們學院，迎來了一位非常特別的新生。”
    他頓了頓，目光掃視全場，故意賣了個關子。
    “這位學員，雖年事已高，卻有著一顆赤子之心。”
    “他用實際行動告訴我們，求學問道，永無遲暮！”
    “下麵，讓我們用熱烈的掌聲，有請一年級新生代表，江林老先生上台發言！”
    稀稀拉拉的掌聲響起，更多的是交頭接耳的嗡嗡聲。
    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看向了一年級的隊伍末尾。
    那裏，王聖正滿頭大汗地扶著一個人。
    江林今天特意沒把腰挺直，整個人佝僂著，手裏還拄著根不知道從哪撿來的枯樹枝當拐杖。
    他那一頭白發在晨風中淩亂地飛舞，身上的校服明顯小了一號，穿在他身上緊繃繃的，看著既滑稽又心酸。
    “師父，咱……真要上去啊？”
    王聖看著這陣仗，腿肚子有點轉筋。
    “廢話。”
    江林低著頭，“扶穩了，我就是一個糟老頭子。”
    他心裏也在罵娘。
    該死的係統，非要搞什麽“震懾全場”。
    要是完不成任務，那是真要穿粉色蓬蓬裙去裸奔的。
    想到那個畫麵，江林覺得比死了還難受。
    “哎喲……慢點，慢點……”
    江林每走一步都要喘三口氣，那顫顫巍巍的樣子，仿佛一陣風就能把他送走。
    從隊伍末尾到主席台，不過幾十米的距離，這一老一少硬是走了足足五分鍾。
    全場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著這個隨時可能倒地不起的老人。
    “這……這就是那個先天滿魂力？”
    “我的天，這年紀當我太爺爺都夠了吧？”
    “學院是不是瘋了？這要是死在台上算誰的？”
    終於，有人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緊接著，笑聲像是會傳染一樣，從一年級蔓延到了六年級。
    “哈哈哈哈！這老頭是來搞笑的吧？”
    “我看他是來碰瓷的！”
    李小鬆站在台上，臉有點掛不住了。
    他也沒想到江林今天狀態這麽“差”，聽玉小剛說，昨天不是還精神抖擻地去獵魂嗎？
    好不容易，江林被王聖架到了主席台的話筒前。
    王聖鬆開手，退到一邊，隨時準備著要是師父暈倒了就衝上去做人工呼吸。
    江林雙手死死抓住講台邊緣。
    他抬起頭，那雙渾濁的老眼掃過台下那一張張稚嫩、嘲諷、好奇的麵孔，隨後深吸一口氣，並沒有急著開口。
    他調動體內那浩瀚如海的魂力，悄無聲息地改變了聲帶的震動頻率。
    雖然不能暴露實力，但讓聲音變得渾厚滄桑、穿透力強一點，還是做得到的。
    “諸君。”
    兩個字，並不響亮，卻像是一記重錘，敲在每個人的心頭。
    操場上的笑聲戛然而止。
    江林緩緩直起了一點身子，原本渾濁的眼神中，突然迸發出一股令人不敢直視的光芒。
    “老夫江林，虛度光陰一百四十有八。”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曆經滄桑後的平靜與沉重，順著擴音魂導器，傳遍了學院的每一個角落。
    “昔日同窗，早已化作塚中枯骨；”
    “兒時玩伴，皆成黃土一抔。”
    “這一百多年來，老夫看過不少家族興衰，見過滄海桑田。”
    “曾以為，此生便如那風中殘燭，要在渾渾噩噩中等待死去。”
    台下一片死寂。
    原本那些嘲笑的學生，此刻都張大了嘴巴，呆呆地看著台上那個老人。
    一百四十八歲。
    這個數字對於這些十幾歲的孩子來說，太遙遠，太沉重了。
    江林目光微垂，語氣變得悲涼：
    “然而，上蒼垂憐，枯木逢春。”
    “百歲之齡，竟覺醒武魂。”
    “有人笑我瘋癲，有人笑我癡傻。這般年紀，還要與爾等垂髫小兒爭那魂師之路，何苦來哉？”
    說到這裏，他猛地抬起頭，聲音陡然拔高，如洪鍾大呂，震耳欲聾。
    “然！老驥伏櫪，誌在千裏；烈士暮年，壯心不已！”
    這一聲斷喝，氣氛一下子就出來了。
    江林不管不顧。
    此時的他，仿佛不再是那個垂垂老矣的老頭，而是一位遲暮的英雄，一位不屈的鬥士。
    “爾等年少，正值朝陽初升，卻在嬉笑打鬧中虛度光陰！可知這一寸光陰一寸金？”
    “老夫這把殘軀，尚敢以命搏天，要在入土之前，去看看那魂師巔峰的風景！”
    “爾等擁有大好青春，擁有無限可能，卻為何甘於平庸？！”
    他猛地一拍講台，那實木的台子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這一百四十八年的等待，換來的是老夫今日站在此地。”
    “我若不死，奮鬥不息！我若身死，亦要死在變強的路上，而非病榻之上！”
    “諸君！且看老夫這把老骨頭，還能燃燒幾時！”
    “願爾等，以我為鑒，莫要等到牙齒掉光、步履蹣跚之時，才後悔這輩子……白活了一場！”
    話音落下，餘音繞梁。
    江林說完這一大段，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身子猛地一晃，又恢複了那副顫顫巍巍的模樣，劇烈地咳嗽起來。
    “咳咳咳……咳咳……”
    操場上，死一般的寂靜。
    風停了，鳥不叫了。
    所有人都傻了。
    那些原本覺得好笑的學生，此刻隻覺得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疼，像是被人狠狠抽了幾巴掌。
    羞愧、震撼、感動……各種情緒在他們心中翻湧。
    一個快一百五十歲的老人，為了夢想還在拚命。
    他們呢？
    他們在幹什麽？
    “嗚……”
    不知道是誰先哭出了聲。
    緊接著，抽泣聲此起彼伏。
    “我錯了……我不該逃課去抓蛐蛐……”
    “太感人了……老爺爺太不容易了……”
    “我也要修煉！我也要變強！我不能輸給一個老爺爺！”
    就連站在一旁的院長李小鬆，此時也是眼眶通紅，摘下眼鏡抹了把眼淚。
    這才是教育啊！
    這才是言傳身教啊！
    這番話，比他說一萬句大道理都有用！
    “好！說得好！”
    李小鬆帶頭鼓掌，手掌都拍紅了。
    雷鳴般的掌聲瞬間爆發，經久不息。無數雙含淚的眼睛，崇拜地看著台上那個佝僂的身影。
    江林心裏鬆了口氣。
    這波逼裝得，滿分。
    要是這都不算“震懾全場”，那這係統就可以拿去回爐重造了。
    腦海中，那熟悉的電子音準時響起。
    【叮！恭喜宿主，成功完成主線任務（六）：誰說老年人不能熱血？】
    【任務獎勵：《金剛經》（煉體篇）x1，洗髓草x10。已發放至係統空間。】
    聽到獎勵到賬，江林嘴角微微上揚，但很快又被他壓了下去。
    戲得演全套。
    他捂著胸口，一副隨時要暈過去的樣子，朝著王聖招了招手。
    “王……王聖……”
    王聖早就哭成了淚人，鼻涕泡都出來了。
    聽到師父召喚，趕緊衝上去扶住。
    “您太偉大了！我……我一定好好修煉，給您養老送終！”
    “滾犢子。”
    江林在他耳邊低聲罵了一句，
    “趕緊帶我回去，別在這了。”
    “啊？”
    王聖一愣，看著師父那雖然虛弱但眼神清明的樣子，有點沒反應過來。
    “啊什麽啊！快走！再不走就要被這幫小屁孩圍觀了！”
    “哦哦！好！”
    王聖背起江林，在全校師生崇拜、敬仰、感動的目光注視下，像個英雄一樣，大步流星地離開了操場。
    隻留下李小鬆還在台上，激動得語無倫次：
    “同學們！看到了嗎！這就是榜樣！這就是精神！”
    “從今天起，江林同學就是我們諾丁學院的精神圖騰！”
    趴在王聖背上的江林翻了個白眼。
    圖騰個鬼。
    老子隻想回去研究那本《金剛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