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22章 她等不了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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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位禦鐵長老的授課方式,果然與青玄宗諸位長老的畫風截然不同。
    他甫一現身,便從芥子袋中“哐當”一聲倒出一堆鏽跡斑斑、奇形怪狀的破銅爛鐵,隨即大手一揮:
    “今日的功課,便是將這些廢料盡數敲爛、重塑。”
    說罷,四柄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小鐵錘被丟到四人麵前。
    “開始吧。”
    “這還不簡單!”吳晗意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搞破壞我在行!”
    她抄起錘子便對著一個鐵疙瘩猛砸起來,叮當作響,火星四濺。
    然而秦昭雪卻並未立刻動手。
    依照常理,煉器總需地火熔煉,可這院子裏哪來的火源?
    果然,吳晗意剛砸到第二塊鐵器,手中那柄小錘便“哢嚓”一聲,不堪重負地斷成兩截。
    她微微蹙眉,不以為意,目光一掃,順手便將溫如玉和江逐風尚未捂熱的錘子“征用”了過來。
    緊接著,在眾人愕然的目光中,第二柄、第三柄錘子也相繼報廢。
    空氣瞬間安靜。
    三道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秦昭雪手中——那已是全場唯一幸存的小鐵錘。
    眼見二師姐目光灼灼地逼近,秦昭雪急忙喊道:
    “等等!煉器難道不需要火嗎?這般硬砸,便是一百柄錘子也不夠用啊!”
    吳晗意腳步一頓,略作思忖,從善如流:
    “小師妹言之有理。既然如此……”她眸子一轉,精準地鎖定在了江逐風身上,“辦法這不就來了?”
    溫如玉是木靈根,她自己是金靈根,秦昭雪亦是木靈根。
    全場唯一的火靈根,便隻有……
    “剛好獨苗火靈根對獨苗錘子,般配!”吳晗意撫掌一笑。
    江逐風脖子一縮,連連擺手:“二師姐,我、我平日光顧著畫符了,術法一道實在稀疏,恐怕不行啊……”
    “行不行,試過便知!快些!”吳晗意不容置疑地催促。
    “好吧……”
    江逐風苦著臉蹲下身,屏息凝神,雙指並攏,憋了半晌,指尖才“噗”地冒出一簇微弱的可憐的小火苗,在風中搖曳欲熄。
    眾人:“……”
    吳晗意扶額:“三師弟,你這芝麻真火,怕是連根鐵釘都燒不紅吧?”
    “無妨,我有辦法。”
    溫如玉溫聲接話,從容地從芥子袋中取出一隻玉瓶,不等江逐風反應,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塞了一枚赤紅丹藥到他口中。
    “唔!”丹藥入口即化,一股灼熱的辣意瞬間炸開!
    江逐風整張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通紅,眼眶飆淚,終於忍耐不住——
    “噗——!”一道熾熱的火柱從他口中噴湧而出!
    “成了!”
    吳晗意大喜,眼疾手快地將幾件鐵器丟到火柱中,“三師弟保持住!這火力正合適!”
    她轉頭招呼秦昭雪,“小師妹,快來!我們輪流鍛打,天黑前定能完工!”
    秦昭雪心中大為震撼,但腳下毫不遲疑——若她慢了,三師兄這“犧牲”豈不白費了?
    她在心中默默為江逐風哀悼了三息,隨即舉起小錘,對著那燒得通紅的鐵器全力敲下。
    “砰!砰!砰!”
    可惜,剛鍛打完一件,火勢便驟然減弱。
    通紅的鐵器迅速黯淡,而江逐風已被熏得滿臉焦黑,嘴唇腫得像兩根香腸。
    “歐不幹樂!”他口齒不清地撂下話,迅速給自己拍上兩張疾風符,“嗖”的一聲便溜得無影無蹤。
    “站住!三師弟!”吳晗意豈能放過他,當即拽上溫如玉追了上去。
    方才還熱火朝天的小院,霎時間安靜下來。
    秦昭雪望著他們消失的方向,心神卻奇異地沉澱下來。
    她抬起左手,方才接觸高溫鐵器的手心,此刻竟呈現出一種不正常的火紅色,隱隱發燙。
    這是用混沌靈氣轉化成的火,不知威力如何。
    她下意識地隨手握住一柄冰冷的鐵劍。
    奇異的事情發生了——那鐵劍與她手心接觸的部分,竟瞬間變得火紅、灼熱,仿佛被無形的火焰包裹!
    秦昭雪心頭一跳,立刻抓起錘子,循著一種玄妙的直覺,一下,又一下地敲打起來。
    每一錘落下,必有璀璨火星迸射。
    她的眼神專注無比,仿佛整個世界中隻剩下手中的錘與鐵,周遭的一切聲音、光線、氣息都已遠去,心神沉入一種前所未有的空明之境。
    不遠處,一直作壁上觀的禦鐵長老,終於眯著眼,滿意地捋了捋胡須。
    “嗬,有點意思。”
    不知不覺間,天色已漸漸暗沉下來。
    麵前那小山似的鐵堆,竟已被她敲掉了大半。
    然而秦昭雪的心卻沉了下去——她總覺得哪裏不對。
    手臂早已酸麻,汗水浸濕了額發,可一切仿佛隻是在原地打轉,毫無寸進,根本摸不清真正的煉器之法。
    每一錘落下,都像是徒勞地撞擊著一堵無形的牆壁。
    她終於停下,頹然盤坐在地,閉上雙眼,意識沉入識海,焦急地翻找著《太初混沌經》。
    “這經文……難道就不教人如何打鐵嗎?”
    她越翻眉頭皺得越緊,經文浩瀚,卻尋不見半點與錘煉相關的具體法門。
    “世間萬法或可觸類旁通,唯獨煉器……不行。”野鶴的聲音適時響起。
    “為何?你之前不還說萬法相通嗎?莫非又是在吹牛騙我?”
    “咳,我何時騙過你?”
    野鶴語氣肅然,“煉器要的不是取巧的法門,而是實打實的經驗。”
    “是千錘百煉中,用血肉筋骨去記住的韻律,是用失敗與汗水澆灌出的手感。”
    “唯有找到獨屬於你自己的‘律’,這煉器之道,才算真正入了門。”
    他頓了頓,又道:“你若不信,大可去看看百煉宗的弟子。他們中多數人修為不高,卻憑一手絕藝受人敬重。”
    “就連那禦鐵老頭,也不過金丹修為,可在煉器一道上,他已摸到了道的邊緣。”
    “此道講究匠心二字,需以恒心磨礪,以意誌突破自身極限,方能窺見天道法則,甚至以此證道飛升。”
    這是整個修仙界中,唯一不那麽依賴先天修為,全憑後天努力便能踏上的通天之路。
    也正因其門檻看似不高,反而能堅持到最後的人……寥寥無幾。
    一聽這話,秦昭雪心頭那點僥幸徹底熄滅了,一股無力感漫上心頭。
    “照你這麽說,我怕是還沒入門,就先因為根骨問題死掉了?”
    這聽起來絕非三年內能達成的事,可她等不了那麽久。
    “三年,夠了。”
    野鶴的語氣異常篤定,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我已將殘存的一切都壓在了你身上。”
    “秦昭雪,你不能說不行。”
    這話像一記警鍾,敲散了秦昭雪心頭的迷茫與自憐。
    是啊,既然無路可退,不如放手一搏!
    老天既給她重活一次的機會,絕不是為了讓她再憋屈地死一次!
    她猛地睜開雙眼,卻見禦鐵長老不知何時已悄無聲息地站在麵前。
    他正拿著她鍛打出的幾塊鐵胚,在漸暗的天光下細細端詳,粗糙的手指摩挲著鐵器上雜亂無章的錘痕。
    良久,他吐出四個字的評價:“亂打一通,太急。”
    秦昭雪心頭一凜,立刻起身,恭恭敬敬地躬身抱拳:
    “弟子愚鈍,還請前輩賜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