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6章城外野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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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霧漫過鐵軌時,三人已站在城郊的廢棄站台邊。霧氣像塊浸了水的灰布,裹著鐵軌、枕木和遠處歪斜的“歡迎您再來”廣告牌。巴刀魚踩了踩腳下的碎石,圍裙口袋裏的焦炭硌著大腿——是昨天從城中湖帶回來的,火星還沒滅透,一粒一粒,像群睡著的螢火蟲。
    “主廚,”酸菜湯啃著塊冷饅頭,&nbs掉在鐵軌縫裏,“城外有啥?黑窟窿?”
    巴刀魚沒說話,盯著霧裏的鐵軌。鐵軌延伸向遠處,消失在霧裏,像條被剪斷的繩子。他想起昨天在“刀魚小灶”,娃娃魚說“星軌在變”,井水裏的星圖上,城外的位置有團黑影,像塊爛肉貼在星火上。
    “有黑窟窿,”他說,“還有火種。”
    娃娃魚蹲在站台邊,指尖蘸著井水畫星圖。井水裏的星圖上,城外的位置的黑影更濃了,把周圍的星火啃了個洞。“怨氣,”她輕聲說,“比城裏的更毒。吃了的人會發瘋,往霧裏跑,再也回不來。”
    酸菜湯把冷饅頭塞進嘴裏,拍了拍手:“那還等啥?走唄!”
    三人順著鐵軌往城外走。霧氣越來越濃,裹著他們的肩膀、腰和腳踝,像群看不見的手。路邊的野草長得比人高,草葉上沾著露水,亮晶晶的,像掛了串串珍珠。巴刀魚撥開野草,看見草叢裏有堆灰燼——是有人在這裏生過火,灰燼裏還埋著幾個烤熟的土豆,表皮焦黑,像塊塊小石頭。
    “有人來過,”酸菜湯撿起個土豆,掰開,熱氣冒出來,“還烤了土豆。”
    巴刀魚摸了摸灰燼,還有點溫。他想起在廢工廠裏,少年們用廢鐵拚灶,烤的雜燴也是這種味道——焦香裏帶著點甜,是希望的味道。
    “往前走,”他說。
    霧裏傳來陣咳嗽聲。三人停下,看見前麵的野草動了動,鑽出個老頭。老頭穿著破棉襖,手裏拿著根木棍,臉上帶著倦容,眼睛卻亮得像星星。“你們是誰?”他問,聲音沙啞。
    “吃飯的。”巴刀魚說。
    老頭盯著他們,目光落在娃娃魚手裏的井水上。“你們有水?”他問。
    娃娃魚點頭,把井水遞過去。老頭接過,喝了一口,眼淚掉進井水裏:“我想起來了……我老婆以前也給我帶水……她說,走遠路要帶水……”
    他坐在草叢裏,看著灰燼:“我昨天在這裏生了火,烤了土豆。我老婆以前說,隻要能吃上熱土豆,就不是苦日子。”
    巴刀魚看著他,想起養老院的老人,給老伴的遺像前擺上一碗蘿卜湯。“大爺,”他說,“火不能滅。”
    老頭點頭,從懷裏掏出個火折子,吹了吹,點燃了旁邊的枯草。火苗竄起來,照得他的臉暖烘烘的:“我會的。隻要能燒火,就不是垃圾。”
    酸菜湯從圍裙裏掏出塊焦炭,扔進火裏:“大爺,用這個點火。這是灶底的光。”
    焦炭一進火,火苗立刻旺起來,火星跳動著,像群螢火蟲。“這是啥?”老頭問。
    “火種,”巴刀魚說,“隻要有人願意點,就能燎原。”
    老頭看著火苗,笑著說:“我懂。我老婆以前說,隻要有人願意點火,就不是冷天。”
    三人坐在火邊,啃著烤土豆。土豆很麵,帶著點焦香,像小時候的味道。巴刀魚看著火苗,想起父親說過的話:“灶底的光,不在多旺,不在多亮。在,有人願意為你點。”
    霧漸漸散了,露出遠處的山。山像塊塊青色的石頭,蹲在地平線上。老頭指著山:“那裏有座破廟,廟裏有口破灶。昨天我看見有人在那裏生火,火裏有黑煙,像怨氣。”
    巴刀魚站起來:“咱們去那裏。”
    老頭也站起來:“我帶你們去。我老婆以前說,要幫幫走路的人。”
    四人順著鐵軌往山裏走。野草越來越密,草葉上的露水打濕了他們的褲腿,涼絲絲的。巴刀魚踩著碎石,聽見腳下的野草發出“沙沙”的聲音,像群看不見的蟲子在爬。
    破廟在半山腰,屋頂塌了半邊,牆上的泥皮掉光了,露出裏麵的磚頭。廟裏的破灶在角落,灶膛裏有堆灰燼,灰燼裏埋著幾個烤熟的蘑菇——是“怨氣菇”,傘蓋紫黑色,像塊塊爛肉。
    “就是這裏,”老頭指著灶膛,“昨天我看見有人在這裏烤蘑菇,吃了的人會發瘋,往霧裏跑。”
    酸菜湯罵了句:“這群狗娘養的!”
    巴刀魚蹲在灶膛前,摸了摸灰燼。灰燼是冷的,帶著股甜腥味,像摸了塊爛肉。他從圍裙口袋裏掏出塊焦炭,扔進灶膛,用火折子點著。焦炭裏的火星慢慢燃起來,火苗不大,卻很穩,照得廟裏的牆亮堂堂的。
    “怨氣菇不能留,”他說,“得燒了。”
    酸菜湯從灶膛裏扒出“怨氣菇”,扔進火裏。蘑菇一進火,立刻冒出黑煙,像口煮沸的墨汁。黑煙裏飄著些東西:有撕碎的紙錢,有帶血的指甲,還有些說不清道明的碎渣。老頭捂著鼻子,罵了句:“真他娘的惡心!”
    “怨氣,”娃娃魚輕聲說,“是吃蘑菇的人心裏的怨氣,被‘怨氣菇’吸走了。”
    巴刀魚拿起長勺,慢慢攪。攪著攪著,黑煙裏的碎渣慢慢飄起來,飄到廟裏的牆上。牆上浮出些畫麵:有個人在吵架,有個人在哭,有個人在打孩子。那些畫麵慢慢連成片,像張張發黃的照片。
    “我想起來了……”老頭突然說,指著牆上的畫麵,“這是我老婆走的那天,我跟她吵架……我說她沒用,她說我要餓死孩子……後來她走了,再也沒回來……”
    他蹲在地上,哭出聲來:“我想起來了……我老婆以前說,隻要能吃上熱飯,就不是苦日子……可我忘了……”
    巴刀魚看著他,輕聲說:“灶底的光,不在多旺,不在多亮。在,有人願意為你點。”
    老頭擦了擦眼淚,站起來:“大哥,我幫你燒火。我老婆以前說,隻要能燒火,就不是冷天。”
    四人圍在灶膛前,看著火苗。火苗慢慢旺起來,把廟裏的牆照得亮堂堂的。牆上的畫麵慢慢淡了,變成片片金光,像抹了層蜂蜜。
    突然,廟外傳來陣腳步聲。幾個穿黑袍的人衝進來,手裏拿著刀,臉上蒙著黑布。“誰讓你們動這灶火的?”為首的人吼著,刀尖指向巴刀魚,“這些是‘食魘’大人的貢品!”
    巴刀魚沒動,盯著那些黑袍人。他想起昨天在城中湖,黑袍人哭著說“我妹妹昨天走了”。他知道,這次不一樣了。以前是把光捅進黑窟窿,這次得把光撒滿整個廟。
    “你們是食魘教的人?”他問。
    “知道還問?”黑袍人揮了揮刀,“趕緊滾,不然連你們一起砍!”
    巴刀魚從灶膛裏拿起塊焦炭,扔過去:“你們知道這是什麽嗎?”
    黑袍人躲過,焦炭掉在地上,火星濺到他的腳上。“哎喲!”他叫了聲,盯著焦炭,“這是啥?”
    “灶底的火,”巴刀魚說,“是廢工廠裏,少年們用廢鐵拚成的灶眼裏燒出來的火。他們說,隻要能燒飯,就不是垃圾。”
    黑袍人嗤笑了聲:“什麽灶底的火,都是屁話!我們‘食魘’大人說,隻有怨氣才是真的,隻要讓人吃怨氣,就能控製他們!”
    “你們錯了,”巴刀魚搖頭,“怨氣是假的,灶底的光才是真的。”
    他從圍裙口袋裏掏出塊焦炭——是昨天在孤兒院裏,孩子們給他的,扔向另一個黑袍人。焦炭砸在黑袍人的胸口,火星濺到他的臉上。黑袍人捂著臉,叫了聲:“燙!”
    “這是灶底的光,”巴刀魚說,“是孤兒院裏,孩子們用撿來的土豆熬粥時,灶膛裏燒出來的火。他們說,隻要能喝上熱粥,就不是苦日子。”
    黑袍人盯著他,突然蹲在地上,哭出聲來:“我想起來了……我妹妹昨天走了……我昨天吃了怨氣菇,忘了給她燒飯……”
    另一個黑袍人也蹲在地上,哭著說:“我想起來了……我昨天罵了我兒子,說他沒用……可他昨天還給我買了糖葫蘆……”
    那些黑袍人全蹲在地上,哭聲一片。巴刀魚看著他們,輕聲說:“灶底的光,不在多旺,不在多亮。在,有人願意為你點。”
    廟裏的哭聲漸漸停了,黑袍人們摘下蒙臉的黑布,露出張張淚痕斑斑的臉。巴刀魚走到為首的人麵前,遞給他塊抹布:“擦擦臉,然後去把你們的怨氣菇全燒了。”
    為首的人接過抹布,擦了擦臉,然後從懷裏掏出個火折子,走到灶膛前,把剩下的“怨氣菇”全倒進火裏,點著了。火苗竄起來,燒得那些蘑菇吱吱作響,冒出股黑煙,可黑煙裏卻飄著點點火星,像群螢火蟲,慢慢飄向廟外。
    巴刀魚看著那些火星,想起娃娃魚說的“星軌變了”。他知道,灶底的光,已經從破廟,飄向了更遠的地方。他轉身對酸菜湯和娃娃魚說:“走,去下一站。”
    酸菜湯扛著鐵鏟,娃娃魚抱著井水,跟在他後麵。老頭站在廟門口,揮著手:“大哥,謝謝你們!我老婆以前說,要幫幫走路的人!”
    三人順著鐵軌往山下走。霧已經散了,陽光照在他們身上,照得他們影子拉得老長。巴刀魚抬頭看著天空,看見那些火星已經變成星星,掛在天空裏,像盞盞小燈。
    他知道,灶底的光,已經成了火種。隻要有人願意點,就能燎原。
    **傍晚·山腳小村**
    太陽偏西時,三人已站在山腳的小村口。村子很小,隻有十幾戶人家,屋頂上蓋著稻草,像群蹲著的牛。村口的樹下,坐著幾個老人,手裏拿著煙袋,抽著旱煙。
    “主廚,”酸菜湯啃著塊冷饅頭,“咱們今晚住這兒?”
    巴刀魚點頭,看著村裏的炊煙。炊煙從屋頂的煙囪裏冒出來,飄向天空,像條條灰色的繩子。“找戶人家,借宿一晚。”他說。
    三人走進村子,走到一戶人家門前。門是木頭的,上麵掛著串串紅辣椒,像掛了串串小燈籠。巴刀魚敲了敲門,一個女人探出頭,臉上帶著笑:“你們是誰?”
    “走路的,”巴刀魚說,“想借宿一晚。”
    女人打量著他們,目光落在娃娃魚手裏的井水上。“你們有水?”她問。
    娃娃魚點頭,把井水遞過去。女人接過,喝了一口,眼淚掉進井水裏:“我想起來了……我娘以前也給我帶水……她說,走遠路要帶水……”
    她拉開門:“進來吧。我男人在地裏幹活,馬上就回來。”
    三人走進院子,院子裏有口井,井台邊放著個木桶。女人指著木桶:“你們先坐,我去燒水。”
    巴刀魚坐在木桶上,看著院子裏的雞。雞在院子裏走來走去,啄著地上的米粒,像群黃色的球。他想起在戰場廢墟裏,傷兵喝下白粥後哭著說“那是我家”。
    女人端著碗熱水出來,遞給巴刀魚:“你們從哪兒來?”
    “城裏,”巴刀魚說,“來城外找黑窟窿。”
    女人愣了下:“黑窟窿?是不是山裏的破廟?昨天有人在那裏烤蘑菇,吃了的人會發瘋,往霧裏跑。”
    巴刀魚點頭:“我們燒了。”
    女人看著他,眼裏泛起淚花:“謝謝你們。我男人昨天吃了那種蘑菇,發瘋了,往霧裏跑,再也沒回來。”
    她蹲在地上,哭出聲來:“我想起來了……我男人以前說,隻要能吃上熱飯,就不是苦日子……可我忘了……”
    巴刀魚看著她,輕聲說:“灶底的光,不在多旺,不在多亮。在,有人願意為你點。”
    女人擦了擦眼淚,站起來:“我給你們做飯。我男人以前說,隻要能做飯,就不是垃圾。”
    她走進廚房,過了一會兒,端出碗土豆湯。湯很清,飄著幾片土豆片,可聞著卻有股暖烘烘的味道。她遞給巴刀魚:“嚐嚐,我男人以前最愛喝這個。”
    巴刀魚喝了一口,土豆很麵,湯很暖,像小時候的味道。“好喝,”他說。
    女人笑著說:“我男人以前也說好喝。”
    酸菜湯啃著冷饅頭,問:“大嫂,村裏還有誰吃了那種蘑菇?”
    女人搖頭:“沒有了。大家都怕,不敢吃。可昨天夜裏,有人來敲門,說再不交‘保護費’,就砸了我們的廚房。”
    巴刀魚皺眉:“保護費?”
    “嗯。”女人點頭,“是山裏的壞人,說要收保護費,不然就砸廚房。”
    巴刀魚放下碗:“明天我去山裏,找他們。”
    女人看著他,眼裏帶著希望:“謝謝你們。我男人以前說,要幫幫走路的人。”
    夜幕降臨,三人躺在院子裏的草垛上。星星一顆一顆亮起來,像盞盞小燈。娃娃魚蹲在井台邊,指尖蘸著井水畫星圖。井水裏的星圖上,小村的位置有團星火,亮堂堂的,像顆小太陽。
    “星軌在變,”她輕聲說,“灶底的光,已經連成片了。”
    巴刀魚看著天空裏的星星,輕聲說:“是啊,隻要有人願意點,火就不會滅。”
    酸菜湯躺在草垛上,腳翹在空中:“主廚,明天去山裏?”
    “嗯。”巴刀魚點頭,“哪兒有黑窟窿,咱們就去哪兒。”
    女人從廚房裏出來,手裏端著碗土豆湯:“你們再喝點。我男人以前說,走遠路要喝熱湯。”
    巴刀魚接過碗,喝了一口。湯很暖,像小時候的味道。他想起父親說過的話:“灶底的光,不在多旺,不在多亮。在,有人願意為你點。”
    夜風從院子裏吹進來,帶著土豆湯的香氣。草垛上的火,跳動得更旺了。
    **尾聲·野火燎原**
    夜深了,小村的廚房裏,灶火還在跳動。
    女人坐在灶膛前,看著火苗。火苗不大,卻很穩,照得她的臉暖烘烘的。她想起男人說過的話:“隻要能燒火,就不是冷天。”
    山裏的破廟裏,老頭坐在灶膛前,看著火苗。火苗跳動著,照得廟裏的牆亮堂堂的。他想起老婆說過的話:“隻要能吃上熱土豆,就不是苦日子。”
    城裏的“刀魚小灶”裏,鎮灶裏的餘燼明明滅滅,像片波光粼粼的湖。酸菜湯躺在長椅上,腳翹在灶台上,手裏拿著個冷饅頭,啃得哢嚓響。“主廚,”她含糊不清地說,“明天去哪兒?”
    巴刀魚坐在灶膛前,看著圍裙口袋裏的焦炭。焦炭裏的火星還沒滅透,一粒一粒,像群睡著的螢火蟲。他想起父親說過的話:“灶底的光,不在多旺,不在多亮。在,有人願意為你點。”
    他輕聲說:“明天,咱們去山裏。”
    酸菜湯坐起來:“山裏?”
    “嗯。”巴刀魚點頭,“哪兒有黑窟窿,咱們就去哪兒。”
    娃娃魚蹲在井台邊,指尖蘸著井水畫星圖。井水裏的星圖上,城市的每個角落,都有星火在跳動。那些星火,連成一片,像張發光的網,罩著整個城市。網中央,“刀魚小灶”的鎮灶發出最亮的光,像顆源星,照亮整個夜空。
    她輕聲說:“星軌在變。灶底的光,已經成了火種。隻要有人願意點,就能燎原。”
    巴刀魚看著灶膛裏的餘燼,輕聲說:“是啊,隻要有人願意點,火就不會滅。”
    夜風從窗外吹進來,帶著土豆湯的香氣。灶膛裏的光,跳動得更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