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9章真味的呼喚,記憶中的那一勺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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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死局
    空氣仿佛凝固了。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滾燙的刀片。
    巴刀魚死死抱著懷中的“星砂灶”,膝蓋幾乎跪進了滿是碎裂地磚的地麵。那口原本鏽跡斑斑、毫不起眼的灶台,此刻正散發著赤金色的光芒,如同風中殘燭般劇烈搖晃。
    這是星砂金焰在燃燒。
    也是他在燃燒。
    灶身上傳來的反震力道,像是一頭遠古巨獸在瘋狂撕咬。黃片薑——那個曾經慈祥的導師,此刻化身的怨氣巨手,正死死攥住灶台的一角。
    “哢……哢嚓……”
    灶台表麵的鐵鏽在高溫下剝落,露出了底下暗金色的紋路。但那紋路正在迅速變黑,那是怨氣侵蝕的征兆。
    “主廚!撐不住了!”
    一旁的娃娃魚聲音嘶啞,她滿頭銀發被汗水濕透,死死抓著巴刀魚的衣角,試圖將自己的玄力注入,卻隻是杯水車薪。她的讀心術此刻隻能接收到一片混亂的紅光,那是絕望與瘋狂交織的信號。
    另一邊,酸菜湯半邊身子都動彈不得,剛才的爆炸將她掀飛,重重撞在了“食珍坊”那麵早已斑駁的招牌上。她想站起來,卻隻能徒勞地抓起一把地上的灰燼。
    “該死……”酸菜湯啐出一口血沫,眼中滿是不甘。
    局勢一目了然。
    這是一場不對等的戰爭。
    黃片薑的力量,被那股詭異的“怨氣”放大了十倍不止。他的眼中,幽藍色的火焰與瘋狂的紅色交織,那是他殘存的理智與吞噬他的惡意在做鬥爭。
    “交出來……把‘火種’給我……”
    黃片薑的聲音不再是平日裏的溫和,而是像是兩塊粗糙的砂紙在摩擦,每一個字都帶著令人牙酸的噪音。他的那隻手,此刻已經完全異化成了枯骨與肉瘤的結合體,指尖滴落的黑色液體腐蝕著地麵,發出滋滋的聲響。
    “老師……您醒醒啊!”巴刀魚用盡全身力氣嘶吼著,不僅是用喉嚨,更是用玄力震蕩空氣。
    “這不是您追求的‘真味’!這是‘飼’!是垃圾!是毒藥!”
    “真味?哈哈哈哈!”
    黃片薑突然發出了癲狂的大笑,那笑聲中充滿了悲涼與怨毒,“什麽是真味?巴刀魚,你懂什麽!真味換不來錢,換不來權!隻有力量!隻有掌控一切的力量才是真的!”
    他手腕一抖,那股怨氣猛地收緊。
    “噗——”
    巴刀魚猛地噴出一口鮮血,鮮血灑在了星砂灶的火焰上。
    嗤——!
    金色的火焰猛地一暗,隨即爆發出一陣刺眼的白光。
    就在這一瞬間,巴刀魚的視線模糊了。
    但他的鼻子,卻聞到了一股味道。
    那不是星砂草的清香,也不是金鱗血的腥甜。
    而是一股……焦糖的味道。
    很奇怪,在這種生死存亡的關頭,他的腦海裏竟然浮現出了一個久遠到幾乎遺忘的畫麵。
    二、記憶的焦糖味
    那是一個破舊的巷子,雨下得很大。
    年幼的他,渾身濕透,蜷縮在巷角的垃圾桶旁。
    他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餓得頭暈眼花。
    那時候,還沒有“刀魚小灶”,他隻是一個流浪兒。
    突然,一把黑色的雨傘遮住了頭頂的風雨。
    他抬起頭,看到一個穿著洗得發白廚師服的老人,正皺著眉看著他。
    是黃片薑。
    那時候的黃片薑,雖然也是一臉嚴肅,但眼神裏沒有現在的瘋狂,隻有一種藏在嚴厲背後的關切。
    “小鬼,這麽晚了在這裏做什麽?”黃片薑問。
    巴刀魚倔強地別過頭,不說話。
    黃片薑歎了口氣,從懷裏掏出一個用油紙包著的小碗。
    “拿著,剛做好的。別噎著。”
    巴刀魚遲疑地接過。
    碗裏是半碗看起來有些焦黑的糖色,上麵撒著幾粒花生碎。
    “這是……”
    “焦糖。”黃片薑背過身,假裝看著雨幕,“我新研究的甜品底料。火候大了,糊了。你要是不嫌棄,就吃了吧。別說我小氣,隻給半碗。”
    那是巴刀魚這輩子吃過最甜的東西。
    明明有些苦,有些焦,但那種甜味卻直衝天靈蓋,暖透了他冰冷的胃。
    “老師……”年幼的巴刀魚捧著碗,小聲問,“這真的是失敗品嗎?”
    黃片薑停下腳步,沉默了很久,才緩緩說道:
    “小子,記住。做菜這行,沒有絕對的成敗。所謂的‘失敗’,有時候隻是另一種‘真味’的開始。關鍵看你能不能駕馭它,能不能把它變成你想要的味道。這碗焦糖,現在是糊的,但如果加水稀釋,加點話梅,它就是一道解膩的酸梅湯底料。”
    “真味……不是死板的標準,而是……活著的心。”
    三、味塚的真相
    “啊——!!!”
    現實世界中,巴刀魚發出一聲怒吼。
    他沒有選擇繼續向星砂灶注入玄力,也沒有去擦嘴角的鮮血。
    他做了一個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動作。
    他鬆開了抱著灶台的手,任由那股巨力將自己掀飛。
    同時,他從懷裏摸出了那片僅存的、已經黯淡無光的“金鱗血”。
    但他沒有將它按向灶台。
    而是用牙齒咬破舌尖,一口混合著精氣的鮮血噴在了金鱗血上。
    “以吾之名,喚汝之靈!”
    “不是為了戰鬥……”
    “是為了……喚醒!”
    金鱗血驟然爆發出一陣柔和的金光,那不是攻擊性的火焰,而像是一道溫暖的水流。
    這道光沒有射向黃片薑,而是射向了這片廢墟的四麵八方。
    “轟隆隆——”
    周圍的地麵開始震動。
    那些散落在地上的、早已枯萎的“星砂草”,那些被怨氣汙染的黑色泥土,那些鑲嵌在牆縫裏的、早已失去光澤的食材殘骸……竟然開始微微顫動。
    這裏是“味塚”。
    是百味墟的深處。
    是所有食材最終歸寂的地方。
    巴刀魚在賭。
    他在賭黃片薑雖然被怨氣控製,但作為一位畢生追求廚藝的大師,他對“味道”的敏感度,是刻在靈魂深處的本能!
    “老師,您說真味是活著的心。”
    “那您聽聽,這些食材的‘心’在說什麽!”
    隨著巴刀魚的嘶吼,金鱗血的力量仿佛成為了引信。
    那些散落在廢墟中的“食材殘骸”——
    那株幹枯的百年人參,那塊風幹的靈獸肉,那朵枯萎的雪蓮……它們雖然已經失去了生命,但此刻,在金鱗血的感召下,它們殘存的“味道”被瞬間放大了無數倍。
    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了百種滋味的氣息,瞬間充滿了整個空間。
    這股氣息中,有人參的厚重,有靈肉的鮮美,有雪蓮的清冽……
    但更多的,是它們在臨死前,被強行抽取靈氣時的痛苦、不甘與哀嚎!
    這不是“真味”。
    這是“怨念”的養料!
    “你感受到了嗎?老師!”巴刀魚懸浮在半空,渾身浴血,卻目光灼灼地盯著黃片薑,“這些食材,它們在哭!它們在求救!你手中的‘力量’,是建立在它們的屍骨之上的!這就是您想要的‘真味’嗎?!”
    黃片薑的動作,僵住了。
    那隻怨氣凝聚的巨手,在距離巴刀魚咽喉不到一寸的地方停了下來。
    他眼中的紅色瘋狂,劇烈地波動起來。
    仿佛有一場風暴,在他的瞳孔深處爆發。
    “閉嘴……閉嘴!”黃片薑痛苦地抱著頭,嘶吼道,“我已經沒有退路了!為了追求力量,我早就把靈魂賣給了‘飼’!我已經回不去了!”
    “不!你還有!”巴刀魚大喊,“隻要你還記得那碗焦糖的味道!隻要你還聽得見食材的哭泣!你就沒有徹底沉淪!”
    “星砂草之所以會枯萎,不是因為它失去了力量,而是因為這裏的人心髒了!”
    “老師,您不是一直想知道‘食珍坊’當年為什麽會毀滅嗎?”
    “因為‘飼’!因為有人想用‘飼’來替代‘食’!想讓人類隻追求‘飽’,而忘記‘味’!您現在走的路,就是當年毀滅‘食珍坊’的那條路啊!”
    四、鏽鎖的低語
    “轟——!”
    黃片薑身上的怨氣猛地炸開,將四周的廢墟再次掀翻。
    酸菜湯和娃娃魚被氣浪衝得連連後退。
    巴刀魚也被震飛出去,重重地撞在一根石柱上。
    但他死死盯著黃片薑。
    在那片翻湧的黑霧中,黃片薑的身影在顫抖。
    他手中的手術刀當啷一聲掉在地上。
    “食珍坊……”
    “我的家……”
    他喃喃自語,眼中的紅色逐漸褪去,露出了底下那雙渾濁而痛苦的眼睛。
    “我……我是為了複興它……所以我才……”
    “你被騙了。”巴刀魚掙紮著站起來,一步步走向他,“‘食魘教’騙了你。它們給你看的複興之路,是一條死路。它們隻想利用你,摧毀所有的‘真味’。”
    巴刀魚走到了黃片薑麵前,沒有防備,沒有任何攻擊姿態。
    他隻是伸出了手,掌心向上,托著那片已經耗盡了所有光芒、變得灰撲撲的金鱗血。
    “老師,重新做一道菜吧。”
    “不用玄力,不用怨氣。就用您最開始學廚時的心,做一道……能讓人開心的菜。”
    黃片薑看著巴刀魚的手,又看了看地上的手術刀,和那隻已經異化、正在緩緩恢複人形的手。
    他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
    汗水、淚水,混雜著黑色的汙血,從他蒼老的臉上滑落。
    “我……”
    “我做不出來了……”
    “我的手……髒了……”
    就在他話音剛落的瞬間,異變再生!
    “嗬嗬嗬嗬……感人至深啊。”
    一個陰冷的聲音,突然在廢墟的上空回蕩。
    那聲音仿佛來自四麵八方,又像是直接在眾人腦海中響起。
    緊接著,黃片薑懷中那把一直緊閉的“鏽鎖”,突然自己打開了。
    “哢噠。”
    一聲輕響,卻如同驚雷。
    鎖芯中,一道細如發絲的黑氣鑽了出來,瞬間沒入了黃片薑的眉心。
    “呃啊——!”黃片薑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整個人猛地弓起身子。
    “主廚!小心!”娃娃魚尖叫起來。
    隻見黃片薑猛地抬起頭,這一次,他眼中的紅色不再瘋狂,而是變成了冰冷的、毫無感情的漆黑。
    一股比之前強大數倍的恐怖氣息,從他身上轟然爆發。
    “小家夥,你很聰明。”
    那個陰冷的聲音,此刻是從黃片薑的口中發出的,“可惜,你喚醒了他的良知,卻也鬆開了‘鎖’。”
    “我是‘飼主’的第七執事。”
    “這具身體,我暫借一用。”
    黃片薑——或者說“第七執事”,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
    他緩緩抬起手,這一次,凝聚在他掌心的不再是怨氣巨手,而是一團蠕動的、由無數細小食材組成的黑色肉球。
    “既然你這麽在乎‘真味’,那我就當著你的麵,把這‘味塚’裏所有的食材殘骸,都做成一道‘盛宴’。”
    “讓你親眼看看,什麽是真正的‘飼’之藝術!”
    隨著他手掌一揮。
    地麵上那些剛才還在散發哀傷氣息的食材殘骸,竟然一個個漂浮起來。
    它們身上原本殘留的靈光,正在迅速被染成黑色。
    它們的形態開始扭曲、變形,仿佛要融合在一起。
    一股令人作嘔的、甜膩中帶著腐爛的氣味,瞬間彌漫了整個空間。
    “住手!”巴刀魚怒吼著,想要衝上去。
    “別過來!”
    黃片薑的身體突然劇烈抽搐,他自己的意識似乎在做最後的掙紮,眼中黑白交錯,“快……快走……它要借我的手……喚醒‘味塚’深處的‘飼核’……一旦它成功……方圓十裏……都會變成‘飼場’……”
    “想走?”第七執事冷笑一聲,“晚了。”
    他雙手猛地合十。
    “以‘飼’之名,萬物歸巢!”
    轟隆隆——!
    整個“味塚”開始劇烈震動。
    地麵裂開無數道縫隙,黑色的粘稠液體從中湧出。
    空氣中,那些原本屬於“真味”的氣息,正在被迅速汙染、吞噬。
    巴刀魚死死擋在酸菜湯和娃娃魚身前,星砂灶重新回到他手中,但灶火已經微弱不堪。
    絕境。
    真正的絕境。
    “主廚……現在怎麽辦?”娃娃魚的聲音帶著哭腔。
    巴刀魚看著眼前那個被邪靈附體的導師,看著腳下正在被吞噬的土地,握著星砂灶的手,指甲幾乎掐進了肉裏。
    就在他幾乎要絕望的時候。
    懷中,突然傳來了一陣微弱的、像是心跳般的震動。
    他下意識地伸手進去一摸。
    是那塊從“菜場鬼市”得到的、一直被他當做普通石頭把玩的“玄界淚”。
    此刻,這塊“石頭”正在發燙。
    並且,一道微弱的、隻有他能聽到的聲音,直接傳入了他的腦海:
    “想救他……就用你的‘灶火’……點燃他的‘記憶’……”
    “真正的‘鏽’,不是在灶台上……”
    “是在心裏。”
    “去把那把鎖……燒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