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再度爭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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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市立美術館三樓展區的午後陽光,已經不如正午熾烈,斜斜地落在《月下狐》的展櫃上,給紅木畫框鍍上一層暖邊。陸衍手裏捏著剛從上海檔案館傳來的掃描件 —— 是王懷安當年留下的符籙殘片照片,殘片邊緣焦黑,中間的符文模糊不清,隻能隱約看出是 “鎮魂符” 的形製。他轉身時,正好撞見蘇清歡從角落走過來,手裏還拿著早上那碗沒用完的朱砂糯米,布包上沾了點紅色粉末。
    “上海那邊傳過來的符籙殘片,你看看。” 陸衍把掃描件遞過去,語氣比早上平和了些,卻仍帶著幾分謹慎,“檔案裏說,王懷安 1943 年出事前,曾在畫框周圍貼過這類符籙,後來殘片在現場被發現,應該是壓製妖力用的。”
    蘇清歡接過掃描件,指尖輕輕拂過屏幕上的殘片圖案,眉頭慢慢蹙起:“是最低階的鎮魂符,用的是普通黃紙,朱砂也不是陳年的 —— 這種符籙最多隻能壓製妖力三個月,王懷安收了畫四年,肯定是符籙失效後,妖力反噬才害了全家。”
    她走到展櫃旁,指著畫軸角落那道幾乎淡不可見的紅紋:“你看這紋路,雖然現在淡了,但能看出之前有過強化的痕跡 —— 應該是符籙失效時,食魂妖吸收了反噬的玄力,魂核變強了,所以後麵的持有者才會更快出事。”
    陸衍湊近看了看,畫軸上的紅紋確實有細微的深淺變化,像是被什麽東西滋養過。但他還是放不下心裏的執念,從口袋裏掏出筆記本,翻到新的一頁:“就算是這樣,我們也需要科學證據。比如這符籙殘片,我們可以送去實驗室檢測成分,看看有沒有特殊的有機物質;還有畫裏的‘妖力’,能不能用更精密的儀器捕捉到能量波動的規律 —— 總不能隻靠你的‘感知’來辦案。”
    “科學檢測不出玄力的。” 蘇清歡收起掃描件,語氣裏帶著點無奈,卻又很堅定,“那殘片上的朱砂混了畫者的心血,用來畫符時注入了玄力,但這種玄力是無形的,普通光譜儀隻能檢測到朱砂和黃紙的成分,測不出裏麵的鎮壓之力。就像畫框的能量波動,你們能測出數值,卻不知道那是妖力流動的痕跡 —— 科學有邊界,超自然的痕跡,得用玄學的視角才能解讀。”
    “玄學視角?” 陸衍的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些,手裏的筆記本捏得更緊,“我是刑警,辦案靠的是證據鏈,不是‘視角’。如果我說‘這畫裏有妖’就能定案,怎麽向死者家屬解釋?怎麽向公眾交代?總不能發個通報說‘本案由妖物作案,已用朱砂糯米暫時壓製’吧?”
    技術組的老周正在旁邊整理符籙殘片的照片,聽到這話,手裏的鼠標頓了頓,試圖打圓場:“陸顧問,蘇小姐,其實也不是不能試試…… 我們可以先把殘片送去實驗室,不管能不能測出玄力,至少能排除其他成分;蘇小姐那邊也可以準備更強的符籙,雙管齊下嘛。”
    “老周,不是我不想試。” 陸衍搖搖頭,目光落在展櫃裏的《月下狐》上,畫中白狐的眼睛在午後光線下顯得格外幽深,“我怕的是,我們把精力放在‘測玄力’上,反而錯過真正的科學線索 —— 比如那道紅紋,會不會是某種未知的微生物?或者畫顏料裏的特殊成分在特定環境下的反應?這些都需要時間檢測,不能被‘妖物’的說法帶偏。”
    蘇清歡握著折扇的手指緊了緊,扇麵上的玄紋在陽光下若隱若現:“你說的這些,我不是沒考慮過。但從民國到現在,六個人死狀一致,都和這幅畫有關,微生物或顏料反應能持續八十年?能精準地隻在人看畫時發作?陸警官,你的理性我懂,但案子的詭異程度,已經超出了普通科學能解釋的範圍。”
    她走到陸衍麵前,距離不過一米,眼神清亮又帶著急切:“昨天我用朱砂糯米壓製妖力,你也看到了,紋路變淡,能量波動下降 —— 這就是最直接的‘證據’,隻是它不符合你定義的‘科學’。如果非要等你找到所謂的‘科學證據’,子時一過,食魂妖吸收了畫作的陰氣,下次再有人看畫,就不是死三個人這麽簡單了。”
    “你又說子時?” 陸衍皺起眉,他最反感這種沒有依據的 “時間預判”,“為什麽是子時?有什麽依據?是玄門裏說子時陰氣最重?還是你‘感知’到的?”
    “是食魂妖的習性。” 蘇清歡的語氣也冷了下來,折扇在掌心輕輕敲了敲,“這類妖物靠陰氣和精氣修煉,子時是一天中陰氣最盛的時候,它會趁機吸收畫作裏殘留的天地靈氣,同時強化魂核 —— 之前那三個死者,雖然是在下午出事,但那天正好是月圓前後,陰氣比平時重,加上陽光直射激活妖力,才湊齊了作案條件。今晚子時陰氣更盛,它要是吸收夠了靈氣,下次可能不需要陽光,隻要有人靠近畫就會出事。”
    “習性?靈氣?” 陸衍覺得這些詞離自己的世界太遠,他後退一步,拉開距離,語氣帶著幾分疏離,“蘇小姐,我尊重你的‘認知’,但我不能僅憑這些就安排行動。我需要的是能驗證的依據,比如你說子時會吸收陰氣,能不能預測到能量波動會上升多少?或者紋路會變深多少?這些能被儀器監測到的變化,才是我能相信的‘依據’。”
    蘇清歡看著他,眼神裏的急切慢慢淡了下去,隻剩下無奈。她知道,陸衍的固執來自他的職業信仰,不是一兩句話能改變的。她收起折扇,轉身走向展區入口:“我沒辦法給你預測具體數值,玄力的變化受環境影響太大,比如今晚的風向、雲層,都會改變陰氣的濃度。我隻能提醒你,今晚子時很危險,最好在展區布防,至少別讓人靠近。”
    “布防?怎麽布防?派警員拿著朱砂糯米守在這兒?” 陸衍的話裏帶著點嘲諷,話一出口又覺得不妥,語氣軟了些,“我會安排人值守,但不是因為你的‘提醒’,是因為這是命案現場,本就該 24 小時看守。”
    蘇清歡沒回頭,隻是擺了擺手,素色的裙擺劃過地麵,留下一道淺淡的影子:“隨便你怎麽想。但如果今晚真的出事,別後悔。”
    展區裏的氣氛一下子冷了下來,技術組的人都不敢說話,老周悄悄把符籙殘片的照片收起來,小吳關掉了能量波動檢測儀的屏幕,生怕再激化兩人的矛盾。陸衍站在原地,看著蘇清歡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手裏還捏著那張符籙殘片的掃描件,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邊緣。
    “陸顧問……” 老周猶豫著開口,“要不…… 我們今晚多派兩個人?蘇小姐說的雖然玄乎,但之前她的方法確實有用,萬一……”
    “派兩個人值守。” 陸衍打斷他,語氣裏聽不出情緒,“不用帶朱砂糯米,就正常巡邏,重點盯著展櫃和畫框,有任何異常 —— 比如能量波動上升、紋路變深,立即匯報。”
    他不是相信蘇清歡,而是不敢賭。之前三個死者的臉在他腦海裏閃過 —— 張敏手機裏未發送的消息、李強包裏沒看完的畫冊、王娟本子上沒寫完的筆記,都是鮮活的生命,他不能因為自己不信玄學,就拿更多人的安全冒險。
    很快,兩名警員被安排過來,一人拿著對講機,一人帶著便攜式能量檢測儀,在展區裏選了個視野好的角落坐下。陸衍交代完注意事項,又檢查了一遍展櫃的鎖具,才準備離開。走到展區入口時,他回頭看了一眼《月下狐》—— 畫中白狐的眼睛似乎在暮色裏微微發亮,展區裏的溫度好像也比外麵低了些,一股若有若無的陰冷感順著腳踝往上爬。
    他皺了皺眉,快步走出美術館。傍晚的風帶著點涼意,吹在臉上,讓他混亂的思緒清醒了些。他拿出手機,給小林打了個電話:“把王懷安那批符籙殘片的掃描件,送到省廳的微量物證實驗室,讓他們用最精密的儀器檢測,不管是有機成分還是能量波動,有任何異常都第一時間告訴我。”
    掛了電話,他靠在車旁,看著美術館的玻璃幕牆。暮色漸濃,館內的燈光依次亮起,三樓展區的燈也亮了,透過玻璃能看到兩名警員的身影在走動。他心裏忽然冒出一個念頭:如果蘇清歡說的是真的,今晚子時,那幅畫裏的東西,真的會醒過來嗎?
    這個念頭讓他打了個寒噤。他拿出煙,點燃後抽了一口,尼古丁的味道讓他稍微平靜了些。他是刑警,一輩子信奉證據和邏輯,可這起案子,卻一次次把他推向自己認知的邊緣。
    “陸顧問?你還沒走啊?” 負責值守的警員小李從館裏出來,手裏拿著個保溫杯,“裏麵有點冷,我出來接杯熱水。對了,剛才蘇小姐又回來了一趟,在展櫃周圍灑了點艾草,沒跟你說就走了。”
    陸衍心裏一動:“艾草?她什麽時候來的?”
    “就你走後沒多久,大概十分鍾前。” 小李撓撓頭,“她說艾草能擋點陰氣,讓我們要是覺得冷,就靠近艾草站站。我看她不像壞人,挺關心我們的。”
    陸衍沒說話,隻是掐滅了煙,重新走進美術館。三樓展區裏,展櫃周圍果然灑了一圈幹燥的艾草,綠色的草葉散在淡灰色地磚上,帶著淡淡的清香,驅散了之前的陰冷感。兩名警員正圍著艾草站著,臉上的緊張少了些。
    他走到展櫃前,看著那些艾草,又看了看畫中的白狐。夕陽最後一縷光從天窗落下,正好照在狐眼上,那道幾乎看不見的紅紋,似乎在光線下又淡了點。他忽然覺得,蘇清歡或許不是江湖騙子 —— 她的話雖然沒有科學依據,卻總能落在實處,比如朱砂糯米壓製妖力,比如艾草驅陰。
    “今晚注意安全,有任何情況,第一時間聯係我。” 陸衍對警員交代道,語氣比之前溫和了些。
    走出美術館時,天已經黑透了,館外的路燈亮起,昏黃的光落在警戒線的藍牌子上,顯得格外醒目。陸衍坐進車裏,沒有立刻發動引擎,而是看著三樓展區的燈光 —— 那盞燈將一直亮到明天早上,兩名警員會在裏麵守一夜。
    他拿出手機,翻到蘇清歡的聯係方式 —— 是昨天小林查到的,“清歡閣” 茶館的電話。他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沒打過去。他不知道該說什麽,是道歉,還是詢問更多關於子時的細節?
    最後,他發動了汽車。車駛離美術館時,他從後視鏡裏看到,三樓展區的燈光下,《月下狐》的影子映在玻璃上,像一隻真的白狐,靜靜地趴在那裏,等待著子時的到來。而他心裏清楚,今晚這一夜,注定不會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