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父…跑快快！”
    寶兒被他顛簸得小腦袋一點一點的，大眼睛裏卻沒什麽恐懼，反而帶著點新奇。對她來說，這又是一場刺激的“躲貓貓”遊戲，隻不過追的人多了點，聲音吵了點。
    林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喉嚨裏全是血腥味。光腳板踩在冰冷濕滑的石板上，疼得他齜牙咧嘴。更要命的是，他感覺自己快抱不動寶兒了。這小祖宗看著輕飄飄，抱久了才知道分量十足，簡直是個人形鉛球！
    “寶兒…自己跑…跟緊師父…”
    他喘著粗氣把寶兒放下地。寶兒立刻邁開小短腿，緊緊攥著他破爛的衣角，跑得又快又穩，甚至還能抽空好奇地打量兩邊斑駁的牆壁。
    身後的叫罵聲似乎被甩開了一點距離，但林閑不敢有絲毫鬆懈。他必須盡快離開這片區域！他記得前麵巷子口好像通往一條稍微寬敞點的街道。
    就在他們即將衝出巷口時，一股奇異的、極其濃鬱複雜的味道，如同實質的絲線，猛地鑽進了林閑的鼻腔。
    那味道…很難形容。
    像是幾十種植物被粗暴地搗碎、熬煮、發酵，然後又被烈日暴曬濃縮後的精華。有辛辣、有苦澀、有酸腐、有微甜，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令人頭皮發麻的腥氣。這味道霸道無比，瞬間壓過了巷子裏所有的汙濁氣息，甚至讓林閑被追債的恐慌都短暫地停滯了一瞬。
    “唔…香香！”
    就在林閑被這混合怪味熏得直皺眉，胃裏翻江倒海時，身邊的寶兒卻猛地吸了吸小鼻子，大眼睛“唰”地亮了起來！那是一種林閑從未在她臉上見過的、純粹的、對“美食”的渴望光芒！比看到糖葫蘆時還要熾熱十倍！
    “什麽香香？那是…”
    林閑心裏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預感瞬間籠罩全身。
    他順著寶兒的目光望去——
    巷口斜對麵，一家看起來有些年頭的店鋪。烏木的招牌被油煙熏得發黑，勉強能辨認出“回春堂”三個斑駁的字跡。店鋪門敞開著，那股濃鬱到嗆人的混合藥味，正是從裏麵洶湧而出。門口支著個簡陋的竹架，上麵攤曬著一些顏色各異、奇形怪狀的根莖、草葉、幹花，在陽光下散發著幽幽的光澤。
    藥鋪！
    林閑腦子裏警鈴大作！這地方對他來說，簡直是“麻煩”的代名詞！尤其是身邊跟著一個對“香香”毫無抵抗力、且行動力爆表的小祖宗！
    “寶兒！別…”他想阻止，但已經晚了！
    “好吃的！”
    寶兒歡呼一聲，小臉上綻放出發現寶藏般的巨大驚喜，完全無視了林閑伸出的手和驚恐的表情，像一顆脫膛的、粉紅色的小炮彈，“嗖”地一下就衝出了巷子，目標明確，直奔藥鋪門口那個散發著“致命誘惑”的草藥攤！
    “寶兒！回來！”
    林閑魂飛魄散，也顧不上腳疼了，拔腿就追！那攤子上曬的玩意兒，看著就不像能吃的！萬一吃出個好歹，他上哪找錢治？！賠錢都賠不起，還要搭上醫藥費？這日子沒法過了！
    寶兒的速度快得驚人，林閑隻來得及看到她小小的背影一個靈活地矮身，就鑽過了藥鋪門口幾個正在挑選藥材的顧客腿縫，精準地撲到了那個草藥攤子前。
    藥鋪裏光線有些昏暗，彌漫著更濃重的藥味。櫃台後麵，一個穿著洗得發白的青色長衫、留著山羊胡、麵容清臒的老掌櫃，正慢條斯理地用一杆黃銅小秤稱量著幾片幹枯的葉子。聽到門口動靜，他眼皮都沒抬一下，似乎對這種鄉野小民咋咋呼呼的場麵司空見慣。
    寶兒的目標極其明確。她根本沒看那些顏色鮮豔的花朵或者形狀奇特的根莖，小鼻子像雷達一樣鎖定了竹架角落一小堆看起來毫不起眼的暗紫色草葉。
    那草葉隻有寸許長，邊緣帶著細小的鋸齒，表麵覆蓋著一層近乎黑色的絨毛，在陽光下泛著一種詭異的油光，散發出的味道正是那股濃烈怪味中最腥、最衝、也最“吸引”寶兒的部分！
    “這個！香！”
    寶兒興奮地伸出小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就薅起了好幾根那暗紫色的毒草！動作快得林閑隻看到一道殘影！
    “寶兒！別吃！放下！”
    林閑終於衝到門口，聲音都劈叉了，帶著哭腔。他伸手想去搶。
    然而，寶兒的速度更快！
    在所有人，包括慢悠悠抬眼看過來的老掌櫃都沒反應過來的瞬間，寶兒已經無比熟練地把那幾根暗紫色、帶著詭異絨毛的毒草，一股腦地全塞進了自己粉嘟嘟的小嘴裏！
    “唔…嚼嚼…”寶兒腮幫子鼓鼓的，大眼睛幸福地眯了起來，小臉上洋溢著吃到“絕世美味”的滿足感，甚至還含糊地評價了一句，“甜甜的！”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藥鋪裏挑選藥材的幾個顧客，動作僵住了，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個突然衝進來、抓起角落毒草就往嘴裏塞的粉雕玉琢的小女娃。
    櫃台後的老掌櫃，慢悠悠抬起的眼皮，在看到寶兒塞進嘴裏的東西時，瞬間瞪得溜圓！手裏的黃銅小秤“哐當”一聲掉在櫃台上，秤盤裏的幹葉子撒了一地。
    剛追到門口、伸著手臂、表情凝固在驚恐絕望的林閑，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唰”地一下衝上頭頂，又在下一秒被徹底凍僵，直衝腳底！大腦一片空白，隻剩下嗡鳴。
    死寂。
    隻有寶兒滿足的咀嚼聲在藥鋪裏顯得格外清晰：“嚼嚼…嗯…甜甜的…”
    “甜…甜…的？”
    林閑嘴唇哆嗦著，重複著寶兒的話，聲音幹澀得像砂紙摩擦。他看著寶兒紅潤的小臉，幸福的表情，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衝天靈蓋！
    那玩意兒…能吃？！還甜？！這絕對不對勁！
    下一秒，一聲變了調的、充滿了極度驚駭和難以置信的尖嘯，猛地從櫃台後爆發出來，瞬間刺破了藥鋪的死寂！
    “七——步——斷——魂——草——！！！”
    老掌櫃山羊胡子劇烈地抖動著，清臒的臉龐因為極度的震驚和恐懼而扭曲變形！他手指顫抖地指著還在吧唧嘴的寶兒，眼珠子瞪得幾乎要從眼眶裏掉出來，聲音尖銳得能劃破玻璃：
    “我的老天爺！快吐出來！吐出來啊！那是劇毒！見血封喉！沾上一點就能毒死一頭牛！你…你怎麽能…怎麽能吃下去？！快！摳嗓子眼！催吐！不然神仙難救！！”
    他一邊嘶吼著，一邊手忙腳亂地就想從櫃台後麵衝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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