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衣老人緩緩走上前幾步，對著那年輕修士，微微彎了彎腰，聲音幹澀：“修士大人……今年…年景不好，獵物少，好皮子……實在難湊。藥材也……”
    “少廢話！”年輕修士不耐煩地打斷他，眉頭皺起，“哪個村不說年景不好？就你們黑水窪事多！宗門庇護一方，征收些許靈稅不是天經地義？趕緊的，湊不出來，就拿別的東西抵！”
    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在村民中間掃過，似乎在評估還有什麽值錢東西。
    林閑在草棚裏屏住呼吸。青嵐宗？沒聽過。估計是個不入流的小門派。但這修士的做派，倒是和那些小說裏欺壓百姓的底層修士一個德行。靈稅？保護費還差不多！
    他看到深衣老人的背似乎更佝僂了一些。老人沉默了片刻，回頭，對幾個村民極輕微地點了下頭。
    那幾個村民默不作聲地轉身離開，很快，有人拿來了兩張看起來還算完整的、毛色卻有些暗淡的獸皮，還有人捧來一小捆曬幹的、看起來平平無奇的草藥。
    年輕修士瞥了一眼，臉上嫌棄的表情更明顯了：“就這點？糊弄鬼呢？這皮子靈氣都快散光了！這草藥……哼，年份不夠，藥力差得多！你們黑水窪是不是藏了好東西，不想上交宗門？”
    深衣老人低著頭：“不敢……實在隻有這些了。請修士大人……體諒。”
    年輕修士冷哼一聲，一把抓過那捆草藥，放在鼻子下聞了聞，又厭惡地丟回村民懷裏：“垃圾！”他又拿起那兩張皮子抖了抖，似乎也不太滿意。
    他的目光再次掃向村民，忽然，停在了一個地方。
    林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心裏猛地一緊。
    那年輕修士看的，是那個前幾天和寶兒一起玩過泥巴、紮著小揪揪的小女孩！小女孩正被她母親緊緊摟在懷裏，嚇得把臉埋起來。
    修士的眼神亮了一下，帶著一種審視貨物的目光：“這女娃……根骨好像還行？雖然年紀小了點……喂，你們村要是實在交不出像樣的東西，把這女娃抵給我帶回宗門，也算她一場造化，抵了你們今年的稅，如何？”
    小女孩的母親猛地抱緊孩子，後退一步，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明顯的驚恐，但她不敢說話，隻是死死咬著嘴唇。
    其他村民依舊沉默著，但那種沉默不再是麻木，而變成了一種冰冷的、壓抑的的東西。
    深衣老人上前一步，擋在了那對母女身前，腰彎得更低了，聲音嘶啞：“修士大人說笑了……娃娃愚鈍，當不起仙緣。皮子和藥材……我們再去湊湊，請大人稍待。”
    他說完，對旁邊另一個村民使了個眼色。那村民猶豫了一下，轉身快步跑向村子深處。
    年輕修士撇撇嘴，似乎有點遺憾，但也沒堅持，隻是不耐煩地用劍鞘敲著地麵：“快點！磨磨蹭蹭的！”
    過了一會兒，那個村民跑了回來，手裏多了一個小木盒。他小心翼翼地將木盒遞給深衣老人。
    老人打開木盒，裏麵是幾塊黑乎乎的、像是礦物又像是焦炭的東西，散發著一股極淡的、奇異的腥氣。
    年輕修士看到那東西，眼睛猛地一亮，一把搶過木盒，拿起一塊仔細看了看，又聞了聞，臉上終於露出點笑容：“嘿！老家夥，果然藏著好東西！這‘黑魘石’雖然品質差了點，但還算有點用。早拿出來不就行了！”
    他滿意地把木盒揣進懷裏，臉上的倨傲稍微收斂了一點，但語氣依舊施舍般：“行了，今年就算你們過關了。走了！”
    他轉身，毫不留戀地朝村外走去，腳步輕快。
    村民們沉默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依舊沒有人說話。
    深衣老人慢慢直起腰，目光掃過那個被母親緊緊抱著的女孩，又看向年輕修士消失的方向，昏黃的眼睛裏，有什麽極其冰冷的東西一閃而過。
    林閑在草棚裏，慢慢吐出一口憋了半天的濁氣。
    黑魘石？那是什麽玩意？聽起來就不是什麽好東西。這村子果然有秘密。
    那個修士……雖然打發走了，但他注意到了那個小女孩。他會不會再回來？
    【靈犀預警】的嗡嗡聲漸漸平複下去，但林閑心裏的不安卻越來越濃。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懷裏藏著的那點硬餅和肉幹。
    這地方，真的還能苟下去嗎？
    他看向外麵，村民們已經默默散開，繼續著之前的活計，仿佛剛才什麽都沒發生過。
    隻有那個小女孩的母親，還緊緊抱著孩子，站在那裏，身體微微發抖。
    而那個給寶兒石子的男孩，不知何時出現在不遠處的一間土屋門口，正靜靜地看著這一切，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那青嵐宗修士一走，村子像是被抽緊後又猛地鬆開的皮筋，那股繃著的、令人窒息的沉默緩緩沉澱下來，變回日常那種死水般的麻木。村民們繼續低頭幹活，仿佛剛才那場小小的勒索從未發生。
    但林閑知道，有些東西不一樣了。
    他看著那個母親死死摟著女兒躲回屋裏，看著深衣老人站在空地中間，佝僂的背影對著修士離開的方向，站了很久，才慢慢拄著杖往回走。其他村民眼神裏那點不易察覺的波動也沉了下去，換上一層更厚的、冰涼的殼。
    【靈犀預警】的嗡嗡聲低了下去，恢複成背景噪音。
    林閑拉著寶兒，悄無聲息地溜回村尾的破草棚。他一屁股坐在幹草堆上，感覺後背涼颼颼的。
    “哥哥，那個拿劍的人好凶。”
    寶兒小聲說，攥著那顆小白石子。
    “嗯，離那種人遠點。”
    林閑心不在焉地應著，腦子裏全是那修士打量小女孩的眼神和最後揣走那盒“黑魘石”時滿意的樣子。庇護？征收？說的比唱的好聽。那家夥就是個收保護費的混混，隻不過穿著修士皮。
    這鬼地方不僅晚上鬧騰，白天也不安全。外麵來的修士，村裏藏的秘密，河裏的碎片，小孩無聲的警告……一堆破事攪合在一起，像一團亂麻，堵得他心慌。
    他得想辦法弄明白那“黑魘石”到底是什麽玩意。還有村民那些獸牙繩環……這村子絕對不像表麵看起來那麽窮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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