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閑拉著寶兒，幾乎是蹭著地麵挪進那片所謂的“青葉坊市”的。
    人聲像潮水一樣湧過來，吵得他腦袋嗡嗡響。各種味道混在一起——烤肉的焦香、丹藥的怪味、汗臭、還有說不清的草藥和塵土氣，衝得他鼻子發癢。
    他死死攥著寶兒的小手，手心全是冷汗。
    眼睛不夠用了。路邊全是攤子，鋪著髒兮兮的布，上麵擺著亮晶晶的石頭、破銅爛鐵、幹枯的草藥、還有畫著鬼畫符的黃紙。有人盤腿坐著，閉目養神；有人扯著嗓子吆喝，唾沫橫飛；還有人為了塊破石頭爭得麵紅耳赤。
    穿著各色衣服的人擠來擠去，有的看起來和他差不多狼狽，有的則幹淨體麵，眼神掃過來的時候，讓林閑後頸發涼，總覺得被掂量了幾斤幾兩。
    “哥哥……”
    寶兒小聲叫他，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旁邊一個攤子上冒著熱氣的烤餅，喉嚨明顯地動了一下。
    林閑心裏一咯噔，趕緊把她腦袋掰回來：“不準看！忘了哥哥說什麽了？”
    寶兒癟癟嘴，委屈巴巴地低下頭，手指緊緊揪著林閑的衣角。
    林閑心裏罵娘，這鬼地方比想象的還亂。他縮著脖子，盡量往人少的地方靠，試圖降低存在感。每一步都像踩在針尖上。
    “新來的？”一個沙啞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林閑嚇得一哆嗦，差點跳起來。扭頭看見一個瘦得像竹竿的男人靠在牆根，眯著眼打量他，目光在他和寶兒之間來回掃。
    “啊……是，路過，討口水喝。”
    林閑扯出個幹巴巴的笑，把寶兒往身後藏了藏。
    男人嗤笑一聲，露出滿口黃牙：“帶著娃逃難？這地界可不好混。”他目光又掃過林閑破舊的衣衫，“規矩懂嗎？”
    “什麽規矩？”林閑心裏警鈴大作。
    “占地兒、買賣、甚至喘氣兒，都有規矩。”男人慢悠悠地說，“看你們可憐，提醒一句，別擋道，別亂看，更別……惹不該惹的人。”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眼遠處幾個穿著統一服飾、腰佩刀劍的人。
    “多謝大哥提點。”林閑連忙點頭哈腰，拉著寶兒就想溜。
    “誒，”男人又叫住他，下巴抬了抬，“那小姑娘，靈秀得很啊。”
    林閑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肌肉都繃緊了。“鄉下丫頭，皮糙著呢。”
    他幹笑著，把寶兒的頭按得更低。
    男人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沒再說什麽，重新眯起眼，像是睡著了。
    林閑卻像被毒蛇咬了一口，後背發涼。他不敢再多留，幾乎是拖著寶兒鑽進旁邊一條稍窄的巷子。
    “哥哥，那個人……”寶兒小聲問。
    “壞人！肯定是壞人！”林閑壓低聲音，心髒還在狂跳，“看見沒？這就叫壞人！莫名其妙搭話的都不是好東西！”
    寶兒似懂非懂地點頭。
    巷子裏人稍少，但兩邊也有攤販。林閑餓得前胸貼後背，胃裏像有火燒。那烤餅的香味陰魂不散地飄過來。
    他眼睛掃過地攤，看到有人用那種亮晶晶的小石頭換吃的，心裏一動。摸摸懷裏，除了那幾頁破紙，就隻剩幾塊幹癟的、最低級的碎靈礦——是從之前那商隊屍體旁摳搜來的，也不知道能不能用。
    他蹲在一個賣硬麵饃饃的攤子前，攤主是個一臉橫肉的大嬸。
    “大嬸，這……怎麽換？”他摸出一小塊碎靈礦，小心翼翼地問。
    大嬸眼皮一翻，瞥了眼他手裏的東西，嗤笑：“就這？垃圾玩意兒，想換老娘的白麵饃？一邊去！別耽誤做生意！”
    林閑臉上一陣臊熱，悻悻地縮回手。果然不行。
    “哥哥，餓……”寶兒看著那筐饃饃，小聲哼哼。
    “再忍忍。”林閑心裏發苦，拉著她快步走開。
    得想辦法弄點這裏能用的錢。或者……吃的。
    他看到有個老頭在收一些曬幹的草藥，樣子很普通，好像野外見過。他心裏盤算著要不要去試試，又怕不懂行情被坑。
    正猶豫著，前麵突然一陣騷動。幾個人圍在一起吵吵嚷嚷。
    “媽的！敢拿假貨糊弄老子！”
    一個彪形大漢揪著一個幹瘦老頭的衣領，唾沫星子直噴。
    老頭嚇得臉色發白，連連擺手：“不敢不敢！真是祖傳的殘圖，就是年代久了，看不清……”
    “放屁！這墨跡都沒幹透！”大漢一把搶過老頭手裏一張發黃的獸皮紙，三兩下撕得粉碎，“滾！再讓老子看見你，腿打斷！”
    老頭癱坐在地，欲哭無淚。
    周圍人指指點點，有的嘲笑老頭不長眼，有的說大漢霸道，但沒人出頭。
    林閑心裏發寒，趕緊拉著寶兒繞開。這地方，一點小事就能炸鍋。他更不敢把那幾頁破紙拿出來了，誰知道會不會惹禍。
    他縮在牆角，看著人來人往，絕望感一點點冒頭。沒錢，沒吃的，帶著個隨時可能爆雷的徒弟，懷裏還揣著個不知道是啥的燙手山芋。
    “哥哥，那個姐姐在看我們。”寶兒忽然扯了扯他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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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閑順著她目光看去，心裏又是一緊。不遠處一個茶攤旁，坐著個穿淡青色衣裙的年輕女子，氣質明顯和周圍格格不入，正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們這邊。見他看過來，女子並未移開目光，反而微微蹙了下眉。
    完蛋！又被注意到了？！
    林閑頭皮發麻，立刻低下頭，心裏瘋狂盤算：是走？還是上去搭話？萬一是什麽宗門子弟，看出寶兒不對勁怎麽辦？萬一人家隻是好奇呢？
    他僵在原地，進退兩難。額頭的冷汗順著臉頰滑落。
    那女子卻收回了目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似乎對他們失去了興趣。
    林閑稍微鬆了口氣，但不敢大意。他覺得自己像掉進狼窩的兔子，周圍全是眼睛。
    必須盡快弄到吃的，然後離開！
    他咬咬牙，目光掃視，最終鎖定在一個看起來比較麵善的、賣雜糧餅的老頭身上。餅看起來黑乎乎，賣相不好，但應該便宜。
    他再次摸出那幾塊碎靈礦，深吸一口氣，走過去。
    “老丈，這……能換兩個餅嗎？”他聲音發虛。
    老頭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裏那點寒磣的靈礦碎屑，再看看他身後髒兮兮、眼巴巴望著餅的寶兒，歎了口氣。
    “罷了罷了，拿去。”老頭拿起兩個最小的雜糧餅塞給他，也沒收他那點靈礦，“帶著孩子不容易，快走吧，這邊不太平。”
    林閑一愣，接過餅，喉嚨像被什麽堵住了。“多謝……多謝老丈！”
    他拉著寶兒，連聲道謝，趕緊轉身鑽進人堆裏。
    找到一個相對僻靜的角落，他把餅遞給寶兒一個。“快吃，別讓人看見。”
    餅硬得像石頭，剌嗓子，還有點酸味。但林閑吃得狼吞虎咽，感覺從來沒吃過這麽好吃的東西。寶兒也小口小口啃著，眼睛亮晶晶的。
    暫時填了下肚子，林閑稍微定了定神。接下來怎麽辦？這坊市不能久待。
    他需要信息。怎麽安全離開？往哪走？懷裏那幾頁紙到底是什麽？
    他想起那個收草藥的老頭，或許可以旁敲側擊問問？
    他讓寶兒待在角落別動，自己湊到那老頭的攤子附近，假裝看東西，耳朵豎得老高。
    老頭正在跟另一個顧客抱怨剛才被撕了圖的倒黴事。“……唉，年頭久了，痕跡淡了也正常，哪能說是假的……”
    那顧客敷衍地點頭，眼睛卻在亂瞟。
    林閑沒聽到有用的，有點失望。剛想走，忽然聽到旁邊兩個修士打扮的人低聲交談。
    “……聽說了嗎？黑風坳那邊最近不太對勁。”
    “咋了？又有劫道的？”
    “不止……據說有人在裏麵撿到點老物件，邪門得很，沾上就倒黴……還驚動了上麵的人來查。”說話的人神秘兮兮地指了指天。
    “真的假的？別是唬人的。”
    “誰知道呢……反正最近少往那邊湊。”
    林閑心裏一動。黑風坳？老物件？邪門？他下意識摸了摸懷裏那幾頁紙。不會這麽巧吧？
    他正琢磨著，忽然，坊市入口處傳來一陣喧嘩，還夾雜著嗬斥聲。
    幾個穿著統一服飾、神色冷峻的修士走了進來，目光銳利地掃視著人群。為首的是個麵容刻薄的中年人。
    剛才還喧鬧的坊市瞬間安靜了不少，許多人低下頭，不敢直視。
    林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是剛才牆根那男人說的“不該惹的人”？
    他們來幹什麽？
    他趕緊縮回身子，一把抱起還在啃餅的寶兒，緊緊貼在牆角的陰影裏，大氣不敢出。
    那群人似乎在找什麽，目光像刀子一樣刮過每一個人。
    林閑感覺他們的視線好幾次掃過自己這個方向。
    他屏住呼吸，手心裏那半塊餅都被捏變了形。
    完了……衝誰來的？
    不會是……衝我懷裏的東西吧？
    還是……衝寶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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