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力那晚的插曲，像一顆石子投入深潭，激起圈圈漣漪後，水麵又恢複了平靜。過於平靜。
    接下來的兩天，青雲宗仿佛真的回到了往日的秩序。弟子們照常修煉、做任務、爭論切磋，隻是話題裏少了“林前輩”三個字，偶爾有人提起，也會被旁人用眼神製止，仿佛那是一個禁忌。
    後山被劃為了臨時禁區，有執事弟子把守，說是需要清理戰場，修複地脈。沒人敢多問。
    李青木沒再來打擾，送來的食盒依舊準時放在院門口，裏麵的靈食和丹藥品質似乎還提升了些。孫長老和玄璜也沒再出現，那種如芒在背的審視感暫時消失了。
    連之前時不時跑來獻殷勤或者試探的王大錘，都銷聲匿跡了。
    整個青鸞峰，安靜得隻能聽到風吹過竹葉的沙沙聲，和遠處弟子隱約的練功呼喝。
    可林閑心裏的那根弦，卻越繃越緊。
    這平靜，不對勁。
    太刻意了。就像暴風雨來臨前，那種悶得讓人喘不過氣的死寂。高層諱莫如深，弟子敬而遠之，這反而說明，暗地裏的調查和關注，從未停止。他們隻是暫時被“高人”的光環唬住，不敢輕易靠近，但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隻會悄悄生根發芽。
    他必須在這層虛假的平靜被打破前，離開！
    身體的恢複比預想的慢。李青木的丹藥和靈食起了作用，內腑的劇痛減輕了不少，手腳也多了些力氣，至少正常行走無礙了。但距離他全盛時期雖然也沒多強）還差得遠，更別提動用靈力了。係統依舊死寂，那可憐的虛像值艱難地爬到了0.5，杯水車薪。
    他像隻準備過冬的鬆鼠，抓緊最後的時間清點、準備。
    灰色儲物袋貼身藏著，裏麵每一樣東西他都反複檢查過。五張百裏遁蹤符，符紙粗糙，靈力波動微弱，但確是真貨，關鍵時刻能救命。
    那個巴掌大的小斂息陣盤，邊緣有些磨損，激活後能覆蓋大約兩人範圍，隱匿氣息效果對低階修士和普通妖獸有用，持續時間大概一炷香。
    十八塊下品靈石，灰撲撲的，握在手裏能感覺到微弱的靈氣，是修真界的硬通貨，也是係統如果它能醒的話）可能的“口糧”。還有那兩瓶回春丹，算是意外之喜。
    他又把寶兒偷偷帶過來的那個小包袱檢查了一遍。幾件半舊的粗布衣服，一小包幹糧，還有幾十個凡俗用的銅板。寒酸，但實用。他把銅板也塞進了儲物袋，衣服和幹糧重新包好。
    逃跑路線在腦子裏過了無數遍。青鸞峰＞繞過執事堂＞穿過靈獸園外圍的樹林＞抵達東側圍牆靠近黑風澗的那段缺口＞利用黎明前的黑暗和巡邏間隙，啟動斂息陣盤，穿過黑風澗邊緣的瘴氣區＞進入外圍山脈＞然後……聽天由命，能跑多遠跑多遠。
    每一個環節都可能出問題。巡邏時間會不會變動？黑風澗的瘴氣會不會突然變濃？外麵山脈裏有沒有未知的危險？
    沒有係統預警，他每一步都像是在走鋼絲。
    這天傍晚，寶兒又被女弟子送了過來。小丫頭一進門就撲到他懷裏，小鼻子用力吸了吸，然後仰起臉，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哥哥！你好聞多了！”
    林閑一愣，揉了揉她的腦袋。是好聞多了嗎？可能是傷勢好轉，體內的死氣和藥味淡了些吧。
    他抱著寶兒坐在墊子上，小丫頭很乖，沒有像往常一樣鬧著要玩，而是安靜地靠在他懷裏，小手抓著他的一根手指。
    “哥哥，”她小聲說，“今天有個師姐問我，哥哥什麽時候出關。”
    林閑心裏一凜，麵上不動聲色：“哦？你怎麽說的？”
    “寶兒說，哥哥在練很厲害很厲害的功夫，要打好多個壞人！不能打擾！”
    寶兒揮了揮小拳頭，一臉“我超機智”的表情。
    林閑笑了笑，心裏卻更沉。連普通弟子都開始忍不住打聽了，這平靜維持不了多久。
    “寶兒真棒。”他摟緊了她，“記住師父的話，明天晚上，哥哥帶你去一個好玩的地方，我們玩一個……嗯，躲貓貓的遊戲，不能讓別人找到我們，好不好？”
    寶兒眼睛一亮：“躲貓貓？寶兒最喜歡了！寶兒藏起來，哥哥都找不到！”
    “對，這次我們藏遠一點。”林閑看著她純粹的眼睛，心裏有些發酸，“所以寶兒要聽話，不能出聲，不能亂跑，跟著哥哥，知道嗎？”
    “嗯！寶兒聽話！”小丫頭用力點頭，把頭埋在他胸口蹭了蹭，“哥哥不怕，寶兒保護你。”
    夜色漸深，寶兒玩累了，在他懷裏沉沉睡去，發出均勻細小的呼吸聲。小臉蛋白裏透紅，長長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
    林閑摟著這具軟乎乎、溫熱的小身體，望著窗外漆黑的夜空。沒有月亮，隻有幾顆稀疏的星子，光芒黯淡。
    宗門裏大部分地方的燈火都熄滅了，隻有零星幾點，像蟄伏的野獸的眼睛。
    一片死寂。連蟲鳴都聽不到。
    這寧靜，壓抑得讓人心慌。他仿佛能聽到時間流逝的聲音，滴答，滴答，催命一般。
    他輕輕拍著寶兒的背，眼神卻銳利如鷹，掃過窗外每一個可能藏匿視線的角落。
    玄璜是不是正用神識監視著這裏？孫長老是不是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血狼幫的探子是不是已經混了進來？趙明月又在醞釀什麽？
    他不知道。信息壁壘讓他如同盲人。
    但他知道，不能再等了。
    明天。就是明天晚上。
    他低下頭，看著寶兒恬靜的睡顏，在她光潔的額頭上輕輕印下一個吻。
    然後，他抬起頭，望向那無邊無際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眼神裏隻剩下破釜沉舟的堅定。
    必須離開青雲宗！
    而在他感知不到的極遠處，一隻羽毛灰撲撲的信鳥，正奮力振動翅膀，穿過層層雲霧，朝著某個隱秘的山穀方向飛去。它的腿上，綁著一條新的信息，內容比上一條更具體，也更危險。
    風暴，正在看不見的地方悄然匯聚。這短暫的寧靜，即將被徹底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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