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閑拉著寶兒，像兩條泥鰍似的在人群裏鑽。他後背的汗毛還豎著，赤炎老祖那眼神跟燒紅的烙鐵似的，燙得他心慌。
    “哥哥，寶兒還想看打架……”小團子被拽得踉蹌，嘴裏還叼著半根沒吃完的糖葫蘆，腮幫子鼓鼓的，話都說不清。
    “看什麽看，回家給你捏麵人兒。”
    林閑頭也不回，聲音壓得低低的，眼睛跟做賊似的左右掃視。那戴鬥笠的陰魂不散，蠟黃臉也在不遠處探頭探腦。他感覺自己就像掉進蜘蛛網裏的蟲子，四麵八方都是黏糊糊的視線。
    好不容易擠出廣場最擁擠的地帶，拐進一條相對冷清的巷子，林閑才稍微鬆了口氣，後背的衣服已經被冷汗浸濕了一片。
    “麵人兒要大老虎！”寶兒立刻被轉移了注意力，扯著他的衣角晃。
    “行行行，大老虎，噴火的那種都行。”
    林閑心不在焉地應著，耳朵卻豎得老高，聽著身後的動靜。確認暫時沒人跟上來，他才拉著寶兒鑽進旁邊一個賣雜貨的棚子下，假裝看那些粗糙的陶罐，實則借著棚子的陰影觀察巷口。
    就在這時，旁邊兩個修士的閑聊飄進了他耳朵。
    “聽說了嗎？百曉生又出新冊子了！”
    “哦？《流雲城奇人異事錄》？這麽快？這次又編了哪些人的瞎話？”
    “嘿嘿，你還別說，有點意思。說什麽城內潛龍臥虎，有神秘兄妹，兄如淵嶽，深不可測，妹能洞虛，明察秋毫……說得有鼻子有眼的。”
    林閑心裏咯噔一下，手裏拿著的那個醜了吧唧的陶罐差點掉地上。
    兄如淵嶽？妹能洞虛？
    這他媽……說的該不會是他和寶兒吧？坊市那事兒，到底還是傳出去了？還落到了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百曉生手裏？
    他強作鎮定地放下陶罐，拉著寶兒走到那倆閑聊的修士附近，假裝也被話題吸引，隨口搭話：“這位道友，百曉生的冊子？在哪兒能看看新鮮？”
    那修士瞥了他一眼，見是個帶著孩子的普通年輕人林閑的斂息術和低調裝扮效果拔群），也沒在意，隨手往街角一個書攤一指：“喏，那邊老劉頭那兒就有賣，一塊下品靈石一份，瞎編亂造的東西，圖一樂嗬。”
    林閑道了聲謝，牽著寶兒就朝書攤走去。他心裏罵罵咧咧，一塊下品靈石？怎麽不去搶！這百曉生比我還黑！
    書攤老板是個眯縫眼的老頭，正打著哈欠。攤位上擺著不少亂七八糟的遊記、功法殘篇，最顯眼的位置就放著幾本嶄新的藍色封皮小冊子，封麵上龍飛鳳舞寫著《流雲城奇人異事錄》。
    林閑忍著肉痛，摸出一塊下品靈石拍在攤位上，“來一本。”
    老頭收了靈石，懶洋洋地遞過一本。
    林閑拿到冊子，立刻拉到巷子更深的角落，迫不及待地翻看起來。冊子不厚，紙張粗糙，上麵用潦草的字跡記錄著流雲城近期各種真真假假的傳聞。他快速瀏覽，手指都有些發顫。
    找到了！
    在冊子中間靠後的位置，有一段不起眼的描述：
    “近日城中，偶見神秘兄妹行跡。兄長者，氣度沉凝，望之如臨淵嶽，靈機內斂，深淺難測。其妹年幼，眸光清澈，似能洞穿虛妄，凡俗偽裝，難逃其眼。此二人行為低調，然所過之處，偶有異事伴生，坊間熱議，然其根腳成謎，或為遊戲風塵之前輩高人，亦未可知。”
    林閑盯著那幾行字，隻覺得一股涼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完了。
    雖然沒指名道姓，但這“淵嶽”、“洞虛”、“兄妹”、“異事伴生”……指向性也太明顯了！這他媽跟直接報他身份證號碼有什麽區別？
    他仿佛已經看到無數雙眼睛，正透過這薄薄的冊子，盯上了他和寶兒。陰鷙金丹、蠟黃臉、鬥笠人，還有那個恐怖的赤炎老祖……這些人要是看到這本冊子……
    “哥哥，”寶兒扯了扯他的袖子，小手指著冊子上“洞穿虛妄”那幾個字，仰著小臉，眼睛亮晶晶的，“是在說寶兒眼睛亮嗎？寶兒能看穿糖葫蘆裏麵有沒有蟲子！”
    林閑：“……”
    他看著寶兒那純真無邪、帶著點小得意的臉，再想想那“洞虛”可能帶來的無窮麻煩，頓時感覺心肌梗塞都要犯了。
    “對，寶兒眼睛最亮了。”林閑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揉了揉她的腦袋，“所以我們得趕緊回家，不然壞人該順著冊子找來了。”
    他一把將冊子揉成一團，塞進懷裏，拉著寶兒就走。得立刻離開流雲城！不能再待了！
    就在這時，巷口光線一暗。
    那個蠟黃臉的攤主，堵在了那裏，臉上掛著虛偽的笑容，眼神卻像鉤子一樣在他和寶兒身上掃過。
    “這位道友，請留步。”
    林閑心裏罵了句娘，把寶兒往身後藏了藏，麵上卻努力維持鎮定：“有事？”
    蠟黃臉嘿嘿一笑，搓著手走上前：“道友，方才看你對百曉生的冊子很感興趣？巧了，我這兒還有些關於那對‘神秘兄妹’的獨家消息，價格好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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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閑眼皮直跳。獨家消息？這混蛋是想訛詐？還是試探？
    他冷哼一聲，故意讓自己的聲音帶上點不耐煩：“沒興趣！什麽兄妹不兄妹的，胡說八道的東西你也信？”
    “哎，別急著走嘛。”蠟黃臉攔住他去路，壓低聲音，“坊市那邊，可是有人親眼見過一位小姑娘，一眼就看穿了黑老三的幻形符……這事兒，可沒寫在冊子上。”
    林閑的心沉了下去。果然是因為坊市那事！
    他腦子飛快轉動，想著脫身之計。硬闖？帶著寶兒風險太大。忽悠？這蠟黃臉明顯是有備而來。
    “你看錯了。”林閑矢口否認，語氣強硬，“我妹妹就是普通孩子。讓開，我們趕路。”
    蠟黃臉臉上的笑容淡了些，眼神變得銳利：“道友，明人不說暗話。你那塊玉佩……或許不止值那個價吧？還有這位小姑娘……百曉生冊子上說的‘洞虛’，嘿嘿……”
    他話音未落，巷子的另一頭，那個戴鬥笠的身影也悄無聲息地出現了，抱著胳膊，靠在牆邊，雖然沒有逼近，但那沉默的姿態，分明是堵死了另一邊的去路。
    前有狼，後有虎。
    懷裏的冊子像塊燒紅的炭，燙得他胸口發疼。
    赤炎老祖的威脅還在遠處，眼前這兩個蒼蠅一樣的家夥卻已經嗅著味圍了上來。
    林閑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他握緊了寶兒的小手，感覺小姑娘的手心也有些汗濕，她似乎也感覺到了氣氛不對，小聲叫了句：“哥哥……”
    怎麽辦？
    打？大概率打不過，還會暴露更多。
    跑？兩條腿能跑過這些地頭蛇？
    忽悠？對方擺明了不見兔子不撒鷹……
    就在林閑腦筋急轉，尋找那一線生機時，蠟黃臉似乎失去了耐心，上前一步，手已經隱隱按在了腰間的儲物袋上。
    “道友，我看你還是……”
    他的話戛然而止。
    因為一直躲在林閑身後的寶兒，忽然探出小腦袋，皺著小鼻子，對著蠟黃臉很認真地說了一句：
    “你身上有股壞掉的味道，像餿掉的饅頭。”
    蠟黃臉一愣。
    林閑也愣住了。
    巷口那個戴鬥笠的身影，肩膀似乎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就在這詭異的寂靜中，遠處廣場方向，突然傳來一陣更加喧鬧的嘩然聲，似乎又發生了什麽意想不到的變故。
    蠟黃臉和鬥笠人的注意力，都被那突如其來的喧鬧吸引，下意識地朝廣場方向瞥了一眼。
    就是現在！
    林閑來不及多想寶兒那句話的威力，抓住這轉瞬即逝的機會，猛地抱起寶兒，體內那點微薄的靈力全部灌注到雙腿，也不選方向了，朝著巷子側麵一個堆放雜物的缺口就衝了過去！
    “站住！”
    蠟黃臉反應過來，低喝一聲，和那鬥笠人幾乎同時動身追來。
    林閑抱著寶兒，撞開一堆破筐爛簍，狼狽不堪地衝進另一條更窄、更髒的巷道，腦子裏隻剩下一個念頭——
    這流雲城，真是沒法待了！
    那本破冊子，到底還有多少人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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