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冬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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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小團圓,冬至大如年。
此時的北都,銀霜大地,嗬氣成霜、滴水成冰,別有一番情趣。
雖說天氣一天天冷下去,但今年的冬至,北都街頭卻是比往年熱鬧得多。
王上納妃,王上嫁女,皆在這個好日子。
靈闕前堂,睚眥和狻猊正起身舉著酒盞,宣布喜宴開始。
“姑娘,您心情不好,是因為從今日起,您隻能做側室的原因嗎?”大黃問道。
九昱直接否認:“誰說我心情不好了。”
大黃指指九昱的臉:“這兒寫得明明白白。”
九昱擠出一個微笑,看到睚眥和狻猊拜天地,她的心頭的確如有冷風吹過。
婚宴舉辦得像模像樣。
北都的重臣都在交口稱讚此乃天作之合,夫妻二人並排而坐之時,睚眥也表現出心滿意足的樣子。
這大概是他人生中,最意滿誌得的時刻。
但睚眥的心中,卻有一絲說不上來的孤獨感。
大黃抓起一根雞腿:“真沒想到靈闕三爺是個這麽薄情的人。兄長屍骨未寒,他便舉行大婚,更讓我氣的是,他明明已經有了姑娘您了,卻還要納正房。姑娘,真不知道當初您是怎麽願意嫁於他的?”
“做任何決定,都要考慮長遠利益。”
九昱聲音很低,卻一字一頓,異常堅定。
大黃:“您是說,嫁給他是您阿父的意思?”
九昱:“我是說,他娶狻猊,是為了大局。”
大黃不解。
九昱:“狻猊,十九歲,乃是西海龍君與戎紋的女兒,未來的東宮之主,娶了狻猊,對靈闕來說,可是有不少好處啊。”
大黃:“如今睚眥已是北都大將軍,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還不滿足?”
九昱吃下一口酒:“潛龍怎能久臥於深水,總要翱翔於九天。”
大黃:“嗯?”
九昱:“你可知,龍族曾經是生活在水中的妖?”
大黃:“這個我有所耳聞。”
九昱:“那你可知,龍在水中該如何生存?”
大黃搖搖頭。
九昱:“水中之龍,若想生存,必定屏住呼吸,深藏不露。”
大黃:“您是說,睚眥還有更大的欲望?”
九昱看著台上的歌舞表演,沉默不語。
大黃:“他什麽野心欲望,我不關心,我隻是怕那狻猊嫁進來之後,欺負姑娘您,讓您受了委屈。”
九昱看著被群臣包圍著的狻猊:“都是為政治做出犧牲的可悲女子,又何必彼此為難呢?”
九昱回過神:“對了,讓你準備的東西,都搞定了嗎?”
大黃嘴角一笑:“姑娘放心,我一直盯著他呢。”
九昱的目光也看向靖海。
靖海上前給睚眥和狻猊敬酒:“靖海祝公主、大將軍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狻猊麵帶微笑,飲下酒。
睚眥卻拿著酒壺,走上前,給靖海又倒了一盞酒:“靖督統,一點薄酒,招待不周啊。”
沒想到睚眥會親自來給自己敬酒,靖海有些受寵若驚。
睚眥:“公主不知,靖督統與我很是投緣,以後,還得請靖督統多在丞相麵前,為我美言啊。”
說完,睚眥一飲而盡。
靖海也連飲三盞。
狻猊:“將軍,東番使者前來敬酒。”
睚眥端著酒壺,正要走,一不小心撞到了靖海,一壺酒都灑到了靖海的襠處。
睚眥:“哎呀…靖督統,對不住,對不住。”
狻猊:“將軍,這是吃酒吃多了。”
靖海也是手忙腳亂:“沒事,沒事。”
睚眥:“不行,這天兒太冷,得趕緊換一件幹淨的褲子,可不能在我們靈闕凍病了,那個誰…”
睚眥餘光瞥了眼某人,輕飄飄地開口:“你…過來。”
睚眥一下子指到九昱。
九昱隻好放下酒盞,走到睚眥和狻猊麵前。
睚眥:“你帶靖督統去換一身幹淨的衣袍。”
靖海:“這…不用勞煩昱夫人,讓下人帶我去便可。”
睚眥卻一把拉住靖海:“這怎麽行。再說,我也不想看到她這冷冰冰的臉。”
說著,睚眥看向狻猊:“東番使者在哪兒呢?”
狻猊看到一臉窘迫的九昱,心中暗自得意。
九昱有些不高興:“靖督統,請吧。”
靖海在九昱的帶領下,來到偏房。
九昱:“靖督統,請。”
靖海的視線忽然有些模糊,今晚他吃了不少酒,靖海強作鎮定,點點頭,走入偏房。
靖海將門從裏麵反扣起來,隨後他脫去外袍和褲子,走到桌邊。
暗角處,一隻黃鼠狼跑到靖海掛衣袍的地方,用前爪拔著靖海外袍內側掛著的令牌,兩米之外,靖海正穿著九昱事先幫他準備好的幹淨的褲子。
黃鼠狼好不容易將令牌拿下來,險些掉在地上,還好黃鼠狼一隻腿趕緊伸上前,單爪抓住了令牌。
黃鼠狼瞄了一眼,靖海已經在係腰帶,馬上就要轉身。
黃鼠狼趕緊將一旁事先準備好的令牌一咬,用前爪係在靖海的外袍內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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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海見褲子已經穿好,便走到掛衣袍的地方,黃鼠狼咬著令牌一躍跳到了地上。
靖海將外袍披在身上,穿好,摸了一下內側的令牌,隨後走出偏房。
九昱看到靖海開門,她瞄了一眼窗欞,一隻黃鼠狼,嘴裏還咬著一塊令牌。
九昱嘴角一笑。
靖海:“勞煩夫人了。”
九昱:“靖督統,這邊請。”
靖海按著太陽穴:“這靈闕的酒真烈啊,夫人,靖海實在不勝酒力,先行回府了,還望夫人給將軍帶一句話,恭喜恭喜了。”
九昱微微點頭。
靖海有些搖晃地走出靈闕,大黃瞬間來到九昱身旁,他微微將手打開,裏麵是一個令牌。
“姑娘,咱們什麽時候出發?”
九昱將令牌拿過來,收在自己懷中:“今晚的雞腿多,你吃飽喝足好好睡一覺,此事,我自己去便可。”
說完,九昱也離開靈闕。
賓客漸漸散去,整個靈闕靜悄悄的,隻有狻猊的房間,喜娘為睚眥和狻猊倒著交杯酒,酒聲如鈴鐺輕鳴。
睚眥和狻猊飲完交杯酒後,喜娘等人便退出了房間。
狻猊端坐著。
睚眥忽然起身:“好累,你也累了吧?”
狻猊一下子臉紅起來:“今日,是挺累的。”
睚眥:“那公主早些歇息吧。”
說著,睚眥便朝著門口走去。
狻猊一下子愣住了:“你去哪?”
眾人在時,睚眥甚是熱情體貼,但人一離去,他便頓時似變了個人,異常冷淡。
睚眥:“回靈睚閣。”
狻猊:“什麽?”
睚眥:“你我都知道,龍族之間將兒女迎來送往以化解家族矛盾,咱們的聯姻,也是讓家族存續下去的手段,本來高貴純潔的男女之情,被迫屈從於生存的理性。公主,若你不情願,我可以今晚就寫下和離書。”
狻猊:“本宮沒有不情願!”
狻猊忽然看向睚眥:“難道,你認為本宮會做讓家族存續下去的工具?”
睚眥:“那公主為何會答應這門親事?”
狻猊:“本宮…本宮是真的喜歡你,心甘情願地嫁給阿兄啊。”
睚眥愣住。
狻猊:“你也喜歡本宮的,不是嗎?”
睚眥:“我一直,把你當我的親人,我的阿妹。”
狻猊:“那你昨夜為何還…還…”
睚眥有些雲裏霧裏:“昨夜?”
狻猊咬緊嘴唇,驕傲讓她說不出話。
狻猊攔住睚眥:“今日可是我們大婚之夜,難道你要拋下我,讓本宮獨守空房嗎?”
睚眥徑直走過去。
狻猊:“站住!”
睚眥:“公主是要下旨意,勒令我留宿嗎?”
睚眥的問題讓狻猊頗為難堪,狻猊:“我,沒有這個意思。”
睚眥行禮:“公主早些歇息。”
狻猊:“為什麽你要這麽對本宮?”
睚眥停下腳步:“公主不要多想,我不是針對公主,因為我缺少一片龍鱗,所以我是對所有人,都無情。”
狻猊:“阿父不是將蒲牢的龍鱗賞賜於你了嗎?”
睚眥:“我沒有用。”
說完,睚眥走出狻猊的東廂房。
睚眥的話,硬戳戳地刻進了狻猊的心裏。
她緊攥雙手,氣得將酒壺砸向門口。
睚眥假裝沒有聽到這一聲巨響,他看了看手臂上的龍鱗,麵無表情地走向靈睚閣。
睚眥被大黃叫住,大黃:“這一次,你分明是做了保護她的好人,為何做好事不留名?”
睚眥:“於當下,是保護她,但與她,若有朝一日得知真相,隻怕她會哀毀骨立、肝腸寸斷。”
睚眥頭也不回地消失在夜暮中。
在卯時之前,睚眥又回到了陽明間。
饕餮看著睚眥又回來,陰陽怪氣地笑著:“爺,還真想把那姑娘的記憶換了去?”
睚眥:“你沒扔吧?”
饕餮扭著腰:“生活,一半是回憶,一半是繼續。你們又何必這麽執著於過去呢。”
睚眥:“怎麽換?”
饕餮上下打量著睚眥:“這麽鐵石心腸的漢子,最難得的,一定是深情。”
饕餮摸著睚眥的胸口:“爺,就把你的深情給我吧。”
睚眥眉頭微微一皺。
饕餮:“沒了深情,你就再不能對任何女子動心了。若是情根再動,哪怕一次心動,亦或是一滴眼淚,都會傷及你性命。”
饕餮圍著睚眥走了一圈:“拿你的深情,換她的記憶,你可值得?”
七八歲結交的友人,青春年少愛過的人,二十幾歲的久別重逢,多少年的期盼和蘭夜的浪漫,就像人生前半場的裏程碑,讓九昱吃盡了苦頭也嚐盡了歡喜,是這些記憶帶著她一路從趙家村走到江南,從江南來到北都,走過這風風雨雨的二十載,也是這些記憶,讓九昱在看透人生的殘酷後,依然還想努力地生活。
這不僅僅是屬於他們倆的記憶,更是九昱的信念。
睚眥:“半個時辰,夠嗎?”
饕餮點點頭:“足矣。”
睚眥:“那就別磨嘰了。”
饕餮笑了一下:“還真是深情啊。”
饕餮拿出一個空瓶子,開始輸出睚眥的深情。
“所有的交易,僅可一次,這一瓶,你可是永遠都換不回去了。”
睚眥閉上眼。
漲潮了,?鳴穀的遠方,隱隱約約傳來了波濤聲。
九昱是當年趙家村救過自己的那個穿著熊皮大氅的少年,是破廟外跟著自己一起割破胳膊的流浪漢,是大雪天被自己背在肩上的“小阿弟”,是自己從那時到如今唯一愛過的女子。
睚眥的深情曾是胸口有雷霆萬鈞,但如今,他隻有唇齒之間的雲淡風輕。
身體裏沒有了“深情”,睚眥便再也不能為任何女子動心了。
包括九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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