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糖糖的小嘴不受控製地張成了“O”形，連剛剛吃掉的軟糖是什麽味道都快忘了。
    眼前是一個完全屬於童話世界的房間。
    巨大的落地窗前掛著夢幻的星月紗簾，陽光透過紗簾灑進來，在柔軟的羊毛地毯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房間的正中央，是一張南瓜馬車造型的公主床。
    牆邊，頂天立地的玩具櫃裏，塞滿了各式各樣的毛絨玩具，從一人多高的大熊，到巴掌大的小兔子，應有盡有。
    空氣裏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新家具和毛絨玩具混合的馨香。
    蘇糖糖的小腳丫踩在厚實柔軟的地毯上，感覺自己像是踩在雲朵上。
    這裏……是她的房間嗎？
    她從來不敢想象，自己可以擁有這麽漂亮的房間。
    在蘇家，她隻有一個陰暗潮濕的儲物間，裏麵堆滿了雜物，隻有一張冰冷的小木板床。
    “喜歡嗎？”
    陸寒霆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蘇糖糖用力地點了點頭，眼眶裏有熱熱的東西在打轉。
    她怕一開口，眼淚就會掉下來。
    她跑到那個比她還高的毛絨大熊麵前，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大熊柔軟的絨毛。
    好軟。
    好溫暖。
    跟在後麵的三兄弟也被這間房的豪奢程度驚了一下。
    “大哥，你這是什麽時候準備的？”
    陸風忍不住問道。
    這效率也太高了點。
    蘇糖糖在房間裏轉了一圈，摸摸這個，看看那個，小臉上寫滿了新奇和喜愛。
    最後，她的目光落回到了陸寒霆的身上。
    她邁開小短腿，跑到他的輪椅前，蹲了下來。
    小小的腦袋微微歪著，視線落在了他蓋著毯子的雙腿上。
    “陸爸爸。”
    她奶聲奶氣地問。
    “你的腿腿，為什麽不能動呀？”
    一句話，讓房間裏熱鬧的氣氛瞬間降至冰點。
    跟在後麵的三兄弟，臉上的笑容齊齊消失了。
    陸寒霆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他放在輪椅扶手上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骨節根根泛白。
    那張俊美冷峻的臉上，剛剛才有所緩和的線條，再次變得鋒利起來。
    周遭的空氣，仿佛都被抽幹了。
    他垂下眼眸，看著女孩那雙清澈見底、不含一絲雜質的眼睛，喉結滾動了一下，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以為自己早已麻木，卻沒想到，被一個孩子如此天真地揭開，還是會疼。
    “糖糖，別亂問！”
    陸辰的聲音帶著一絲急切的製止。
    蘇糖糖被大叔叔突然嚴肅的語氣嚇了一跳，不解地眨了眨眼。
    她隻是……關心爸爸而已。
    房間裏安靜得可怕。
    蘇糖糖有些無措地低下頭，視線正好落在牆角一盆盛開的蘭花上。
    那是一盆名貴的君子蘭，葉片肥厚，花朵開得正豔。
    一陣微弱的，帶著歎息的聲音，飄進了她的耳朵裏。
    不是人說的。
    是那盆蘭花姐姐在說話。
    “爸爸好可憐……三年前，一場好可怕的車禍……腿腿受傷了，好痛好痛的……”
    蘭花姐姐的聲音充滿了悲傷。
    蘇糖糖的小心髒猛地揪了一下。
    原來……爸爸的腿是受傷了。
    一定很痛吧。
    她抬起頭，看向陸寒霆，眼圈紅紅的。
    “爸爸，糖糖知道。”
    “三年前，你出了車禍。”
    一句話，讓在場的所有成年人，都如遭雷擊。
    陸辰、陸風、陸逸三人，臉上同時露出了見了鬼一樣的表情。
    這件事，除了陸家人和幾個心腹，外界根本無人知曉。
    這個五歲的小女孩，她是怎麽知道的？！
    陸寒霆的瞳孔，也在這一瞬間，驟然緊縮。
    他死死地盯著蘇糖糖，深邃的眼眸裏翻湧著驚濤駭浪。
    蘇糖糖卻沒有看他們。
    她的小臉上寫滿了心疼。
    她從地毯上爬起來，走到陸寒霆的輪椅邊，伸出兩隻小小的、肉乎乎的手，輕輕地放在了他蓋著毯子的膝蓋上。
    “爸爸不痛。”
    “糖糖給你呼呼。”
    她學著媽媽以前安慰自己的樣子，鼓起腮幫子，對著他的腿，輕輕地吹了一口氣。
    然後，她的小手開始在他的膝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按著。
    那力道，輕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與其說是按摩，不如說是在撫摸。
    陸寒霆的身體完全僵住了。
    三年來，他的腿早就失去了任何知覺，冰冷，麻木，如同兩截不屬於自己的朽木。
    可就在蘇糖糖那雙小手覆上來的瞬間。
    一股奇異的、溫熱的暖流，毫無預兆地，從她手心接觸的地方，猛地竄入了他死寂的經脈裏。
    那股暖流，順著他冰封多年的神經末梢，一路向上。
    所過之處，酥酥麻麻，帶著一種久違的、幾乎要讓他落淚的酸脹感。
    陸寒霆的呼吸，停滯了一瞬。
    他放在扶手上的手，猛地攥緊了控製杆。
    怎麽回事？
    這是……錯覺嗎？
    他低頭，看著自己毫無反應的腿，又看了看蘇糖糖那張專注又認真的小臉。
    女孩的眼睛亮晶晶的，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陸寒霆的心，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隨即，一股濃重的自嘲，從心底湧了上來。
    一定是幻覺。
    三年來，他找遍了全世界最好的醫生，用了最頂尖的醫療設備，得到的結果，都隻有“無法治愈”四個字。
    他早就該死心了。
    怎麽會因為一個孩子天真的舉動，就產生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
    真是可笑。
    他眼中的光芒，一點點黯淡下去，最終歸於一片死寂的冰冷。
    他緩緩抽回手，重新蓋好腿上的羊絨毯。
    蘇糖糖卻不明白大人世界裏的複雜。
    她隻看到爸爸的臉又變得冷冰冰的，像她在雪地裏摸到的石頭。
    她的小手還搭在他的膝蓋上，那股暖暖的感覺還在，她歪著小腦袋，有點委屈。
    “爸爸，不舒服嗎？”
    陸寒霆沒有回答，隻是操控著輪椅，轉了個方向，背對著她。
    那寬闊的背影，透著一股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孤寂。
    房間裏的氣氛瞬間凝固。
    陸辰、陸風、陸逸三兄弟麵麵相覷，臉上的笑容都僵住了，誰也不敢出聲。
    大哥的腿，是陸家所有人心頭的一根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