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我往天道夢裏,撒了一把辣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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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名內門弟子的驚呼聲幾乎掀翻了晨霧。
最先發現異常的是隔壁屋的小師妹,推開門時正見大師兄從床沿栽倒在地,額角撞在青石板上迸出血珠,卻仍無意識地抽搐著重複:“辟穀三月……方證大道……”她尖叫著去扶,指尖剛觸到對方後頸,便覺掌心一片灼燙——那溫度竟比丹火還烈三分。
消息像滾油潑進冷水,眨眼漫遍青雲宗。
當莫歸塵踩著晨露衝進內門小院時,十七人已橫七豎八躺了滿地,個個麵如金紙,額間浮著淡青色的符紋。
他蹲下身,指尖泛起幽藍神識,剛探入最近那名弟子識海,便猛地倒抽一口涼氣。
“清規殘魂!”他手腕發顫,藍芒在識海深處照出一張半透明的臉——正是昨夜被鳳知微逼得燒經書的陸清規。
那張臉的嘴角咧著詭異的弧度,身後浮起九道金色符陣,每道符紋都刻著“斷欲”二字,正緩緩絞動著弟子們原本鮮活的“食欲執念”。
“他們在夢裏被傳道了。”莫歸塵扯著嗓子喊來隨行的小弟子,“快取冰魄草敷額頭!再去請鳳姑娘——不,直接去微光閣!”他轉身時撞翻了案上的茶盞,青瓷碎片濺在自己鞋麵上也渾然不覺,“這符陣在逆轉道心共振,若等符陣完全成型……”他不敢再說下去,指節捏得發白。
鳳知微是在食修堂的灶前接到消息的。
她正盯著主鼎裏咕嘟冒泡的紅豆粥,聞言舀粥的手頓了頓,垂眸望著粥裏晃動的倒影輕笑:“天道倒會挑時候。”她將木勺往鼎邊一擱,發間的瓜子殼隨著動作輕響,“莫長老急成那樣?那咱們得去會會這斷欲符陣。”
辣姬從灶後探出頭,額角沾著灶灰,手裏還攥著半根七情椒:“要加辣嗎?我今早剛從極焰山摘的,辣得能讓化神期老怪掉眼淚。”她眼底泛著狂熱的光,刀案上整整齊齊碼著十二種香料,每一根都切得薄如蟬翼。
“正合我意。”鳳知微屈指敲了敲案上的《通明問道錄》,殘卷邊緣泛著金光,“把七情椒剁碎,混進安神芝麻糊裏。再讓孫厲把悔念碑的金氣引出來——那碑底滲過金血,最能克這種殘魂執念。”她指尖劃過係統麵板,紫光在掌心流轉,“係統說‘夢灶通幽’需要‘悔念金氣’當柴,七情椒當料,正好拿這符陣煉一煉。”
莫歸塵趕到時,正見鳳知微往黑陶砂鍋裏撒最後一把七情椒末。
辣姬的菜刀在案上剁出密雨般的聲響,每一刀都精準地避開椒籽——那是辣味最濃的所在。
“鳳姑娘!”他扶著門框喘氣,“再晚半個時辰,符陣就要……”
“放心。”鳳知微將砂鍋遞給辣姬,後者立即捧去灶前,用桃木枝攪著鍋底,“我這夢灶,專燒夢裏的邪火。”她轉身時袖中掉出粒瓜子,彎腰撿起時瞥見係統提示:【“夢灶通幽”啟動條件滿足,是否投放?】她勾唇一笑,指尖輕點“確認”。
當夜子時,青雲宗的月光格外清冷。
十七名弟子的眼皮同時劇烈顫動,識海深處的斷欲符陣突然泛起焦糊味——有煙火氣順著鼻腔鑽了進來。
先是若有若無的焦糖香,混著點辛辣,像極了辣姬灶上熬的糖色。
接著是“劈啪”的灶火聲,由遠及近,在夢裏炸成一片紅亮的光。
“餓……”最年輕的弟子喉間發出嗚咽。
他夢裏的斷欲符陣正絞著他的食欲,可此刻那股香氣卻像根燒紅的鐵釺,“噗”地戳破了符陣。
他猛地睜開眼——夢中,他正蹲在食修堂的灶前,麵前擺著碗紅湯翻滾的麻辣燙,湯裏浮著牛肚、藕片、海帶,辣油上還飄著顆煎得金黃的蛋。
“吃!”他嘶吼著撲上去,湯勺撞在碗沿發出脆響。
第一口湯入喉的瞬間,識海“轟”地炸開。
斷欲符陣的金紋被辣得蜷縮成球,七情椒的辛辣順著經脈亂竄,竟在識海燒出個通紅的“貪食道印”。
他感覺有熱流從丹田往上湧,原本卡著的築基瓶頸“哢嚓”裂開條縫——修為,竟漲了!
其餘十六人幾乎同時發出類似的悶吼。
有人捧著碗吸溜吸溜喝得滿嘴紅油,有人抓著涮毛肚的筷子手都在抖,連夢裏的食修堂桌椅都被他們啃出了牙印。
當最後一口湯咽下,十七道靈光同時衝上夜空——他們的修為,竟個個都突破了小境界!
鳳知微站在主鼎前望著那片靈光,懷裏的砂鍋還剩小半碗麻辣燙湯。
她舀起最後塊豆腐,突然頓住——東邊閣樓的窗影裏,有道身影倚著窗沿,指尖摩挲著片殘缺的玉牌。
月光落在他眉骨上,將眼尾的紅痣襯得像滴血。
“夜少主倒醒得早。”她輕聲呢喃,將豆腐送進嘴裏。
辣意從舌尖竄到天靈蓋,她卻笑得更歡了,“看來這夢灶的火,燒得還不夠旺。”
窗影裏的人抬了抬眼,玉牌在掌心泛起微光。
他沒說話,隻是垂眸望著自己識海——那裏有層淡金色的屏障,將所有夢境的香氣都擋在外麵。
夜風卷著飯香掠過屋簷,將他的衣擺吹得獵獵作響。
十七名內門弟子的額角滲著細汗,喉結上下滾動,原本被清規殘魂釘在識海的“辟穀三月”咒語突然卡了殼——他們的肚子先一步發出“咕嚕”巨響,震得床頭銅鈴都晃了晃。
最左邊的小弟子最先顫了顫睫毛。
他夢見自己跪在戒律堂前抄《斷欲經》,陸清規的殘魂正用金筆在他心口刻“不食”二字,可那陣從鼻尖鑽進來的麻辣燙香太勾人了——是牛肚在滾湯裏翻湧的“噗嚕”聲,是辣油潑在蔥花上的“滋啦”響。
他喉間突然泛起酸水,本能地抬手去抓,卻抓了個空。
“餓……”他無意識地呢喃,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這聲呢喃像根火柴,“轟”地引燃了整間屋子的饑餓。
原本僵直的十七人同時蜷縮成團,有人抓著被角往嘴裏塞,有人對著案上的茶盞猛灌,卻在觸到涼水的瞬間皺起眉——他們突然想起,前日鳳知微在食修堂煮的那鍋紅豆粥,甜得能把人舌頭都化了。
“我要吃辣姬做的糖油果子!”梳雙髻的少女突然坐直,眼尾還掛著夢淚,“夢裏陸長老說吃葷破戒,可我娘說……說餓肚子才最傷道心!”她話音未落,識海“哢”地裂開道縫——那道絞著食欲的斷欲符陣正被辣味燒得蜷成黑灰,取而代之的是團暖融融的火,從丹田直竄到天靈蓋。
“築基了?”莫歸塵扶著門框的手一抖。
他本是來查看情況,卻見十七人周身靈光亂閃,最年輕的小弟子頭頂甚至浮起了築基期特有的青霧。
他踉蹌兩步跪在床前,指尖觸到弟子識海時瞳孔驟縮——那裏哪還有半分清規殘魂的影子?
取而代之的是枚赤紅道印,紋路竟與食修堂的灶火圖騰如出一轍。
鳳知微倚在院外桃樹上,瓜子殼“哢嗒”掉在青石板上。
她望著窗內晃動的人影,嘴角勾起抹笑——係統麵板正泛著紫光,【夢灶通幽】的進度條已經爬到97%。
“清規殘魂選在食修堂擴建那日搞事,倒省了我布餌的功夫。”她摸出懷裏的砂鍋,殘餘的麻辣燙湯還冒著熱氣,“辣姬的七情椒果然夠勁,連殘魂的金紋都能燒穿。”
“你倒算準了它會挑軟柿子捏。”
涼颼颼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鳳知微沒回頭,隻往旁邊挪了挪,讓出桃樹下的石凳——夜君離正倚著樹幹,腰間玉牌泛著幽光,連月光都被擋出片陰影。
他指尖轉著半塊殘玉,正是青雲少主令的碎片,“用弟子的食欲當引子,借夢灶反煉殘魂……你這是拿清規的執念,喂自己的信仰。”
“少主明鑒。”鳳知微拋起顆瓜子,精準接住,“係統說‘萬法飼靈’需要香火,可誰願意給個外門弟子燒香?”她抬眼望他,眸中映著窗內的靈光,“倒是這些被斷欲符陣折騰的小崽子——他們越覺得‘餓了就得吃’是天理,食修的道就越穩。”
夜君離突然抬手,殘玉在掌心泛起金光。
他望著天穹深處那縷正蛇行退散的灰白霧氣,冷笑一聲:“清規殘魂本體跑了。”他屈指一彈,片玉簡從袖中飛出,“剛才追了段殘魂,撈到點有意思的東西——‘灶火入夢,法則反噬,需尋無欲之體重啟’。”
“無欲之體?”鳳知微捏著瓜子的手頓住,“這破殘魂還想找清淨地兒重啟?”她突然笑出聲,“它也不看看現在的修真界——孫厲的贖罪灶每天排著隊寫檢討換靈食,連後山的野狗都學會叼著野果換辣姬的肉骨頭了。哪還有什麽‘無欲’?”
夜君離沒接話,目光落在她懷裏的砂鍋上。
那層殘餘的辣油在月光下泛著妖異的紅,像極了某種正在生長的紋路。
他指尖輕輕碰了碰玉牌,屏障內飄來若有若無的香氣——是糖油果子的甜,是麻辣燙的鮮,是紅豆粥的糯。
他忽然覺得這屏障有些多餘——畢竟,連他都開始好奇,鳳知微新煉的“渡劫調味包”,到底是什麽滋味。
三日後的深夜,外門弟子李二狗在柴房裏打擺子。
他夢見陸清規的殘魂掐著他脖子,金筆在他心口刻“斷情”二字:“七情是劫,欲念是障,你若不斷……”
“咕嚕——”
李二狗的肚子突然炸響。
他猛地睜眼,卻見碗紅湯麵“啪”地落在麵前,湯裏浮著煎蛋、肉絲、青菜,辣油上還飄著撮蔥花。
麵碗下壓著張紙條,字跡歪歪扭扭:“斷情不如斷辣,吃完再想道。”
“這誰……”他話音未落,麵香已經鑽進鼻腔。
他鬼使神差地抄起筷子,第一口湯入喉的瞬間,識海“轟”地炸開——那道要刻“斷情”的金筆被辣得直抖,反而在他心口烙了個“貪食”火印。
他感覺有熱流順著經脈亂竄,卡在煉氣大圓滿三年的瓶頸“哢嚓”碎成渣,金丹期的靈光“咻”地衝上夜空。
“我錯了!”李二狗跪在地上痛哭,“我不該餓著做夢!我以後頓頓吃三碗!”他的哭喊驚醒了整座外門,卻無人責備——因為所有人都看見,他頭頂那團金光裏,隱約浮著座小灶,灶火正“劈啪”舔著“萬法歸灶”四個大字。
鳳知微坐在食修堂屋頂,嗑著瓜子看那團金光。
係統提示在眼前跳動:【信仰值99.8%,“萬法飼靈”即將圓滿——“清規殘魂”若不現身,將被“人間煙火”徹底同化】。
她把最後粒瓜子殼彈向夜空,笑著對空氣說:“清規啊清規,你管得了夢,管不了餓。”
夜風卷著飯香掠過山巔,忽然變得有些涼。
鳳知微的笑僵在臉上——她聞到了股焦糊味,像是什麽東西燒著了。
她抬頭望向青雲峰的方向,卻見靈脈所在的方位,有縷若有若無的灰霧正緩緩凝聚,像條蟄伏的蛇。
第七日的清晨,天還沒亮。
夜君離站在峰頂,望著突然暗淡的天光,指尖攥緊了少主令殘片。
他能感覺到,青雲峰的靈脈在隱隱抽痛——原本充沛的靈氣,竟枯竭了三成。
而在山腳下的食修堂裏,鳳知微正往新煉的“醒夢辣醬”裏撒最後把七情椒。
她望著係統麵板上跳動的【預載“天道歸灶”】提示,忽然聽見窗外傳來陣細碎的響動。
她抬頭望去,隻見簷角的銅鈴在無風自動,鈴舌上,沾著點灰白的、像霧又像灰的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