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夜斷牆,我聽見地底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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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痛!刺骨的冰冷!
顧玄猛地從半昏迷中掙紮驚醒,渾濁的雨水夾雜著泥沙,糊了他滿臉。鹹腥的鐵鏽味順著鼻腔衝入腦海——那味道,像極了五年前那個夜晚,望南城陷落時,空氣中彌漫的血與焦土的氣息。
他蜷縮在一堵坍塌過半的矮牆後,暴雨如注,將這片荒野邊緣的廢墟衝刷得一片狼藉。雨點砸在殘破的瓦礫上,發出密集如鼓的劈啪聲;遠處枯樹在狂風中搖曳,枝幹摩擦的嗚咽像是幽魂低語。左肩上傳來撕裂般的痛楚,那是一道深可見骨的爪傷,傷口翻卷的皮肉已經發黑,不斷滲出的黑血被雨水稀釋,在身下匯成一灘可怖的汙跡,黏膩的觸感隨著每一次呼吸從衣料滲入皮膚。
高燒正瘋狂灼燒著他的理智,讓他意識模糊,眼前的一切都開始扭曲、重疊。視線裏,雨水拉成銀線,天地顛倒,仿佛整個世界都在傾覆。
火,衝天的火光!
五年前,邊境孤城“望南城”被破,那場焚城之戰的烈焰,仿佛此刻就在他眼前燃燒。他看見母親被一根粗糙的石矛從背後貫穿胸膛,那雙溫柔的眼睛瞬間黯淡下去,最後望向他的眼神裏,滿是來不及說出口的叮囑。熱浪撲麵而來,焦臭的氣味鑽進鼻孔,耳畔是木梁倒塌的轟鳴與人群哀嚎的混響。
雪,三年前那場埋葬了一切的暴雪。
寒冷不斷侵蝕四肢,牙齒不受控製地打顫。這種冷……和三年前躲在地窖裏聽老哨長咳嗽時一模一樣。記憶的畫麵切換,老哨長幹瘦的身軀擋在地窖入口,劇烈地咳嗽著,每一聲都帶著刺目的血沫,濺落在結霜的地麵上,像一朵朵凋零的紅梅。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年少的顧玄推進了那狹窄黑暗的地窖,自己則拄著那柄卷了刃的哨刀,如一尊風雪中的雕塑,守在洞口。
“孩子,記住,不要去南邊……那裏沒有城,隻有吃人的鬼!”
這是老哨長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隨後,地窖頂部的積雪下,一道比黑夜更深沉的影子猛然伸出,悄無聲息地纏住了老哨長的身體,將他連同那一聲悶哼,一同拖入了深淵。寒風呼嘯,雪粒抽打臉頰的刺痛至今未散。
“啊——救命!!”
一聲淒厲尖銳的童音劃破雨幕,如同利刺紮進顧玄混亂的腦海,將他從痛苦的回憶中硬生生拽了出來。他渾身一顫,猛然抬頭。聲音是從不遠處那座廢棄的村落裏傳來的。那裏是他們這些流民臨時的落腳點,一個連名字都沒有的地方。
顧玄咬緊牙關,強忍著肩胛骨快要碎裂的劇痛,用唯一還能動彈的右臂支撐著身體,朝著聲音的方向匍匐爬行。手掌每一次按進泥水,都能感受到底下濕滑的腐葉與碎石的棱角。他穿過一片倒塌的土屋殘垣,腳邊還殘留著半截燒焦的門框——那是他們昨晚圍坐取暖的地方。再往前十幾步,便是村中央那塊略高的打穀場。
雨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他隻能憑著本能,一點點挪動。一道慘白的月光恰好撕裂厚重的烏雲,短暫地照亮了村落中央。
一個瘦小的身影,是小豆子!那個白天還怯生生分給他半塊發黴幹餅的孩子。此刻,小豆子正驚恐地倒在地上,他幹瘦的腳踝被一隻從泥土裏鑽出的、半透明的蒼白手臂死死攥住!那手臂毫無血色,像是用凝固的霧氣捏成,卻又帶著屍體般的僵硬,指尖冰涼如凍屍,緊緊扣進皮肉。它周圍的泥土正像活物般一起一伏,緩緩蠕動,發出細微的“咕嚕”聲,仿佛整片大地張開了一張看不見的嘴,要將這鮮活的生命吞噬。
小豆子的小手裏,還死死攥著那剩下的半塊餅,那是他今晚的口糧。他的哭喊聲在被拖拽的瞬間戛然而止,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整個人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一點一點、緩慢而堅定地拖入地下。泥濘的地麵上,隻留下幾道因絕望掙紮而劃出的深深指痕,指甲斷裂的聲音清晰可聞,很快又被湧動的泥土和雨水填平。
顧玄匍匐在斷牆的陰影裏,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發生。冰冷的雨水混雜著額頭滲出的冷汗,順著他消瘦的臉頰滑落,滴進嘴角,苦澀中帶著一絲血腥。他認得這東西!老兵們私下裏稱之為“地魘”,是那些戰死沙場、怨氣不散的士兵魂魄,與戰場上彌漫的瘴毒邪氣融合而成的詭物。它們沒有實體,潛藏於大地之下,最喜啃食活人的魂魄,尤其是孩童純淨的靈魂。
老哨長曾不止一次警告過他們這些流浪兒:“在這片被詛咒的土地上,死了的人不該再動。如果動了,那就不是人,是‘倀’,是來拖活人下去作伴的!”
顧玄全身都在劇烈地顫抖。但這一次,不是因為恐懼,而是源自靈魂深處的、火山爆發般的憤怒!又一次!又一次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看著身邊的人在自己麵前消失!五年前是父母,三年前是老哨長,現在,是那個給了他半塊餅的小豆子!這無能為力的感覺,像一隻淬毒的鐵爪,緊緊攥住了他的心髒,讓他幾乎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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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什麽!憑什麽他隻能像個廢物一樣看著這一切發生!
“嗬……嗬……”
顧玄的喉嚨裏發出野獸般的低吼,雙目因憤怒而赤紅。他摸向腰間,那裏綁著他唯一的武器——一塊從破陶罐上敲下來的、被他精心磨尖了棱角的碎陶片。這是他賴以生存的工具,用來切割獸皮,或是從腐肉上刮下尚能入口的部分。但此刻,他隻想用這塊脆弱的陶片,去撕開那片吞噬了生命的泥土!
複仇的怒火壓倒了身體的虛弱,他用盡全身力氣,掙紮著想要站起來。右手撐地發力,卻不慎壓上一塊覆著青苔的朽木板——下方竟是 дaвho廢棄的儲水枯井!
“哢嚓!”
腳下那片被雨水浸透的腐朽木板應聲碎裂。
“噗通!”
腳下一空,顧玄整個人瞬間失去了平衡,視野天旋地轉,一頭栽了下去。劇烈的撞擊從後腦傳來,本就因高燒而混沌的意識,在這一刻徹底沉入無盡的黑暗。
身體的劇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靈魂即將飄散的虛無感。他感覺自己正在不斷下沉,沉向一處冰冷、死寂的深淵。
就在他的神魂即將徹底潰散,化為虛無之際,異變陡生!
轟——!
他的識海深處,那片原本混沌虛無的空間,猛然炸開一片宏偉至極的虛影!那是一座古老、殘破的宮殿。青磚斑駁,見證了萬古歲月的侵蝕;梁柱斷裂,仿佛曾被神魔巨力摧毀;殿門洞開,匾額上三個黯淡的古篆字在虛無中若隱若現——鎮魔殿!
這座大殿出現的瞬間,一股亙古、蒼涼、霸道絕倫的冰冷意誌,自殿門深處狂湧而出,如同一條條無形的秩序鎖鏈,瞬間纏繞住他即將消散的魂魄,將他死死地烙印、禁錮在這片識海之中!
與此同時,枯井上方。剛剛吞噬了小豆子的那片蠕動泥土,猛地裂開一道縫隙。一具佝僂腐朽的倀鬼骨架,咯咯作響地從地底爬了出來。它不滿足於一個孩童的魂魄,井底那尚未斷絕的、因憤怒而格外“美味”的生靈氣息,像黑夜中的火炬一樣吸引著它。它那空洞的眼窩,死死鎖定了井底昏迷不醒的顧玄。
腐骨倀鬼發出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聲,正欲探出那隻蒼白的手臂,伸入井中,將這頓“美餐”也一並拖出。
忽然間,異變再起!
顧玄識海中那座巍然屹立的鎮魔殿虛影,竟在此刻微微一震!
一股無形卻霸道絕倫的吸力,以枯井為中心驟然爆發!
那句臨終低語在他意識深處回響:“若你夢見一座破廟……青磚刻著古字……那就是‘門’開了。”
那隻剛剛爬出地麵的腐骨倀鬼,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上半身瞬間被這股無法抗拒的力量強行攝入虛空,消失不見!隻留下半截腰椎以下的骨架還留在地麵,隨即便化作一捧黑灰,被雨水衝散。
井口恢複了死一般的寂靜,隻剩下冰冷的泥水順著井壁滴答滴答地落下。
而在顧玄的識海中,那座鎮魔殿內。被強行攝入的腐骨倀鬼上半身,正被無數道從虛空中浮現的血色符文死死捆縛,動彈不得。它在瘋狂掙紮,卻無法撼動那些符文分毫。
緊接著,一道冰冷、不含任何感情的意誌,直接在顧玄的靈魂深處響起:
“可煉化:腐骨倀鬼殘缺)。是否啟動?”
顧玄的身體雖然昏迷,但他的魂魄在鎮魔殿的庇護下卻無比清醒。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這股力量的恐怖與誘惑,更能感受到那被捆縛的倀鬼,正是吞噬小豆子的元凶!求生的本能,與對力量的渴望、對複仇的執念,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
“是!”
這個字,不是說出的,是從他破碎的尊嚴裏擠出來的,是他對命運的最後一聲咆哮。
血色符文驟然收緊,腐骨倀鬼發出無聲的尖嘯,身軀寸寸崩解,化作一縷縷黑霧般的魂能。緊接著,一股冰冷銳利的能量洪流,順著魂魄直灌而下,像是千萬根銀針穿行於每一寸經絡,靈魂在劇痛中蜷縮、顫抖,幾乎又要墜入黑暗。但他死死守住那一絲清明——為了母親未盡的眼神,為了老哨長消失在風雪中的背影,為了小豆子手中那半塊發黴的餅……
漸漸地,那股寒流開始變得溫順,沿著奇經八脈遊走,所過之處,左肩的黑血蒸騰消散,撕裂的皮肉竟開始緩慢蠕動、閉合。高燒退去,心跳重歸有力。
不知過了多久,痛感漸退。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明籠罩識海。
枯井深處,寂靜無聲。
忽然——
一雙眼睛,緩緩睜開。
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瞳孔深處,泛起兩點幽綠色的微光。
不似人間所有,更像是荒原孤狼凝視獵物時的冷芒。
饑餓,清醒,且……充滿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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