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燈滅了,我來當長明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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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如刀,刮過每一寸破碎的磚瓦,發出淒厲的尖嘯。
顧玄盤坐於坍塌的地穴邊緣,雙目緊閉,呼吸悠長。
他內視己身,那盤踞心口多年的陰冷蠱印已然消散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沌的虛影——萬法池。
池中,第二道玄奧的紋路正流轉著微光,仿佛初生的星辰,微弱卻蘊含著無盡的可能。
識海深處,那座古老而神秘的鎮魔殿,殿門上猙獰的獸首雙目陡然開合,一道冰冷的意念直接烙印在他的腦海:“……異脈真血,可引萬法初鳴。”
顧玄緩緩睜開眼,眸光深邃如夜。
第一滴異脈真血,已從鐵喙判官的屍身中煉化,但要讓萬法池真正覺醒,還需另外六滴更為純粹的“遠古之血”。
去哪裏尋?
就在他思索之際,懷中那枚得自歸墟門廢墟的烏木令符,竟毫無征兆地灼熱起來,仿佛被遙遠彼端的某種力量點燃,發出陣陣微弱的共鳴。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他眉頭微蹙。
歸墟門的殘餘,似乎並未徹底消亡。
“嗬……嗬……”
一陣壓抑的、仿佛被砂石磨礪過的聲音從不遠處一堵斷牆後傳來。
啞奴阿螢蜷縮在那裏,瘦小的身子因恐懼和寒冷而不住顫抖。
她懷裏抱著一個昏死過去的孩童,正用撕下的布條,笨拙而又小心翼翼地為他包紮頭上的傷口。
昨夜地動山搖,地穴崩塌,是這個男人將她從墜落的巨石下拖了出來。
她更是親眼看到,他隻是隨意地一抬手,那三個平日裏視人命如草芥的執事,便如青煙般憑空消失。
她不懂那是什麽手段
她抬起頭,望向顧玄的背影,眼中敬畏與恐懼交織。
猶豫再三,她終於鼓起勇氣,伸出沾滿塵土的手指,在地上艱難地劃出幾個字:“燈滅了……他們會來找你。”
燭陰會的根基,便是那些燃燒生魂的命燈。
地穴主燈陣被毀,整個斷脊城的邪惡秩序都受到了動蕩。
那些習慣了高高在上、吸食人命的“神”,絕不會善罷甘休。
顧玄沒有回頭,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所以,我要先點一盞新燈。”
阿螢的
“——不燒命,燒罪。”
話音落下的瞬間,顧玄從懷中取出一枚從鐵喙判官身上搜刮到的銅牌殘片,那上麵還殘留著一絲微弱的靈力連接。
他將其投入識海,鎮魔殿的獸首一口將其吞下,冰冷的提示音隨之浮現:“檢測到殘餘命絲連接點:北巷七號窯。”
子時將至,陰氣最盛。
北巷七號窯,一處廢棄的陶窯,此刻卻燭火搖曳。
三名身著灰袍的男子圍著一盆炭火,大口喝著劣酒,臉上殘留著驚魂未定的神色。
他們都是燭陰會的外圍執事,僥幸從昨夜的災難中逃脫。
“岑婆死了,地穴的陣也破了,可我怎麽總覺得……那股子味兒還在。”一個臉上有刀疤的男人灌了口酒,壓低聲音喃喃道。
“誰說不是呢?今晚的童燈沒亮,可城西那幾條巷子的龍牙一種警報法器)卻還在響。”另一人附和道,眼中滿是惶恐。
他們口中的“童燈”,是燭陰會控製外圍區域的小型燈陣,同樣需要生魂作為燃料。
主陣雖毀,這些支流卻仍在苟延殘喘。
話音未落,一絲極淡的幽香,若有似無地從門縫中滲了進來。
這香氣初聞隻覺清雅,但吸入肺腑後,卻讓人神魂飄忽,四肢發軟。
正是顧玄以蛻鱗蟒的毒腺混合數種草藥煉製的“魂引霧”。
窯洞內,三人尚未察覺異樣,顧玄的身影已如鬼魅般融入了牆角的陰影。
他閉上眼,【聽風辨位】的神通讓他清晰地“看”到了三人的位置、呼吸的節奏,甚至心跳的頻率。
他鎖定了那個刀疤臉。
此人呼吸最是粗重,身上血腥氣也最濃,顯然是作惡最多之人。
顧玄心念一動,催動了萬法池中那道新生的紋路——【替死效應】!
一種無形的聯係,瞬間跨越空間,將刀疤臉的心跳,與遠處一座熄滅的小型命燈同步了起來!
那命燈本已因燃料耗盡而死寂,此刻卻被強行賦予了“生命”的象征。
燈,並未燃起。
但窯洞內,那刀疤臉的身體卻猛地一僵,雙眼暴凸,喉嚨裏發出“咯咯”的怪響,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扼住了心髒。
他的心跳被強製與一個“死物”同步,其結果便是——驟停!
噗通一聲,他直挺挺地向後倒去,當場暴斃,臉上還凝固著驚愕與茫然。
“老三!”
“怎麽回事?!”
其餘二人驚駭欲絕,猛地回頭。
隻見窯洞最深的陰影裏,一道修長的黑影靜靜站立,手中一杆通體漆黑的短矛,矛尖閃爍著妖異的紫芒,仿佛毒蛇的信子。
顧玄一言不發,邁步走出陰影。
他無視了兩人驚恐的目光,僅用手中的【穿心棘】短矛,輕輕點在刀疤臉的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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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魔殿的力量發動——“攝入”!
在另外兩人驚恐到極致的注視下,刀疤臉的屍體連同他尚未消散的殘魂,竟瞬間化作一道流光,被吸入矛尖,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存在過。
“鬼……鬼啊!”
第二人嚇得魂飛魄散,轉身就朝窯口瘋跑。
然而,他剛跑出兩步,隻覺腳踝劇痛,低頭一看,一根慘白的彘猲骨刺已深深釘入他的腳踝,將他死死釘在原地。
哀嚎聲還未衝出喉嚨,那杆泛著紫芒的短矛已經悄無聲息地貫穿了他的後頸!
最後的幸存者徹底崩潰了,雙膝一軟,直接跪倒在地,涕淚橫流地磕頭求饒:“大人饒命!大人饒命!我……我隻是負責給他們送糧送酒的……我從沒點過燈,從沒害過人啊!”
顧玄走到他麵前,緩緩俯下身,冰冷的指尖輕輕按在他的眉心。
通過昨日煉化鐵喙判官時剝離的記憶碎片,他已經初步掌握了如何辨別那些真正參與獻祭的“真獻祭者”,與被脅迫服役、手上未沾核心罪孽的“被迫服役者”。
指尖下,此人的神魂波動雖然驚恐,卻無濃鬱的血腥與怨氣糾纏。
顧玄鬆開了手。
“滾。”
那人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就要逃離。
“等等。”顧玄冷冷的聲音讓他再次僵住。
“明日此時,帶十個願意離開這裏的人,到城西的廢墟集合。”顧真玄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記住,是願意走的。不來,你便是下一個。”
那人不敢有任何遲疑,屁滾尿流地消失在夜色中。
破曉前,天色最是昏暗。
老藥癲拄著一根歪歪扭扭的木拐,一瘸一拐地爬上瓦礫堆,將一個隻剩半壇的酒壇子重重放在地上。
他望著遠處廢墟上已經開始聚集起來,搭建臨時營地的人影,口中發出“咯咯”的怪笑,聲音沙啞難聽:“小子,你倒是好手段,點了別人的燈,卻不燒自己的命?天真。”
顧玄依舊端坐不動,仿佛與身下的廢墟融為一體:“我不燒命,我燒契。”
他攤開手掌,掌心赫然是九枚從不同執事身上搜來的銅牌殘片。
他將殘片在身前排列成一個不規則的圓環,隨即咬破指尖,將一滴蘊含著萬法池氣息的精血滴入環中。
嗡——!
刹那間,九枚殘片仿佛活了過來,彼此之間發出劇烈的共鳴。
一道道肉眼可見的血色絲線從殘片上浮現,交織纏繞,最終在半空中勾勒出七條清晰無比的“命契連線”!
這七條線,如毒蛇般蜿蜒著伸向斷脊城的各個方向,每一條線的盡頭,都連接著一個仍在運作的小型燈陣。
“這些人,才是藏在暗處,靠著吸食人血苟活的真正劊子手。”顧玄的聲音冷得像冰,“他們,才是那些被迫者眼中,吃人的‘神’。”
老藥癲臉上的怪笑忽然收斂了,他死死盯著那七條線,渾濁的他壓低了聲音,幾乎是在耳語:“那你可要小心了……小子,你看那最粗的一根線,它連到了城主府。”
晨光微露,驅散了最後一絲陰霾。
顧玄站立在一處高坡之上,清晨的陽光將他的身影拉得頎長。
在他的身後,已經聚集了十餘名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的人。
他們大多是曾被燭陰會奴役、負責搬運屍體或物資的“添油人”,還有一些是在這場漫長的罪惡中失去所有親人的孤兒。
他們望著顧玄的背影,眼神複雜,有感激,有迷茫,但更多的是一種劫後餘生的期盼。
顧玄從懷中取出一枚從昨夜襲殺中繳獲的、尚未來得及使用的“命核”——那是用數十道生魂壓縮而成的邪物。
他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將這枚散發著陰冷氣息的命核置於掌心,然後,猛然攥緊!
哢嚓!
命核應聲而碎,化作精純卻無主的魂力,隨風消散。
識海中,萬法池微微一震。
一股無形的、溫暖的波動以顧玄為中心擴散而出。
在場的所有人,無論是阿螢,還是那些新來的“添油人”,都感覺心頭猛地一輕,仿佛壓在胸口多年的一塊巨石被瞬間搬開,連呼吸都順暢了許多。
那是命核破碎後,附著其上的怨念與詛咒被萬法池淨化的結果。
而就在此刻,顧玄識海深處,那道屬於鎮魔殿殿靈的冰冷低語,第一次帶上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溫度。
“……牧群已聚。下一滴血,該取自‘守門人’。”
幾乎在同一時刻,遠在斷脊城中心,戒備森嚴的城主府地下深處。
一間塵封已久、除了城主無人能進入的密室裏,一盞布滿銅鏽的古老青銅燈,在沒有任何火源的情況下,幽幽地……燃起了一簇蒼白色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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