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穹被撕裂的黑雲漩渦之下，真正的饕餮盛宴才剛剛開始。
    我盯著手心裏那道殘缺的陣圖，目光如燒紅的烙鐵。
    清衡的臉色煞白，她嘶聲力竭地提醒我：“這可是禁術！你會死的！”但我無暇顧及，指尖劃過掌心，鮮血如珠滾落，我凝視著，心中隻有一個念頭。
    不是一個，我要試試——能不能喚醒一群。
    祭壇之上，陶芷靜靜地坐著，巫血從她的七竅滲出，映襯著幽冷的月光。
    她細微的顫抖，仿佛在感應著靈魂的流動。
    她艱難地開口：“東南角……缺了一塊……要用……帶火紋的骨……”老薑，沉默地站在一旁，遞上一塊焦黑的頭骨，那是東門守衛的顱骨。
    我將頭骨嵌入，腳下的大地開始發出低沉的嗡鳴。
    九百魂牌，齊齊指向北方的焚禋台。
    與此同時，遠在焚禋台地宮的墨九淵，他的臉色變得鐵青。
    他手中的最後一顆星核，驟然碎裂。
    他猛地意識到發生了什麽，聲音嘶啞：“他瘋了……他要重啟‘戍魂共鳴’！”他立刻下令，要鴉喙，立刻用一百個嬰兒的祭品，點亮哀鳴燈，阻止我。
    嬰兒的啼哭聲，像刀子一樣刺穿了夜空。
    鴉喙那陰森的笑聲在回蕩，一百隻鐵鴉被他捏碎，血流匯聚成血池，一張巨大的嬰兒哭臉在空中凝結，發出淒厲的尖嘯。
    這可怕的聲波衝擊，讓我的陣法搖搖欲墜。
    三十成的魂牌，瞬間出現裂痕，我一口鮮血噴出。
    但我的決心，無人可阻。
    我將鎮魔殿的碎片按入陣眼，怒吼出那句震天動地的承諾，“頭可斷，旗不倒！”用我的神魂，將這句話烙印在陣圖之中。
    緊接著，石疙瘩，用盡全身的力量，帶著戰意，帶著赤誠，轟然爆裂，化作了漫天血色。
    那漫天的血色，在虛空中綻放，照亮了整個古戰場。
    剩餘的魂牌，仿佛被點燃，開始燃燒，然後，它們開始顫動。
    依稀模糊的身影，緩緩跪下，對著我，行了一個東門守衛的軍禮。
    龍鎖柱的器靈，發出顫抖的聲音：“九百零一……契約重建……囚神墓……開始響應……”鎮魔殿的封印，終於解除了。
    我的眼前，浮現出一行血紅色的字跡：”英靈殿·激活。
    容量：901∞。”
    雪，突然停了。
    陽光，穿透雲層，灑在了這片廢墟上。
    我站在那裏，身後，是九百個模糊的靈魂。
    石疙瘩，重新凝聚，變得更加強大，他單膝跪地：“屬下石疙瘩，代表九百位兄弟，拜見殿主。”我扶起他，目光投向遠方的焚禋台，嘴角勾起一絲嘲諷：“你說我是在刨墳？”我揮了揮手，身後，九百靈魂齊聲怒吼，冰層寸寸碎裂，向著四周散去。
    老子是在——點兵！
    這時，一直站在遠處的挑骨人老薑，緩緩摘下了他的帽子，露出一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那分明就是我在夢裏見過的將軍的麵龐。
    他長歎一聲，低語道：“終於……等到接令的人了。”
    那撕裂天穹的黑雲漩渦之下，真正的饕餮盛宴才剛剛開始。
    沒有誰在咀嚼，但那被當作戰利品帶回的鎖龍柱殘片，正被一種無形而恐怖的意誌，一寸寸地碾碎、解析、吸收。
    第七日，正午。泣骨穀的陰風詭異地停滯了。
    顧玄立於一片狼藉的舊戰場中心，他麵前，九百塊從“點將台”上取下的魂牌被整齊地擺放著，仿佛一片沉默的墓碑林。
    七日禁封的期限即將結束，鎮魔殿的權限恢複在即，但他臉上沒有絲毫喜色，反而湧動著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
    他沒有選擇修複鎮魔殿。
    嗤啦一聲，鋒利的碎石劃開他的手掌，殷紅的鮮血如滾燙的岩漿滴落。
    他俯下身，以指為筆，以血為墨，在凍結的血土之上，迅速勾勒出一幅繁複而詭異的陣圖。
    那陣圖的每一道紋路，每一個節點，竟與地上那些鎖龍柱的殘片截麵，分毫不差地一一對應！
    “囚神陣圖！”青蘅的驚叫聲在顧玄的識海中炸響，帶著前所未有的駭然，“你瘋了！這是上古禁術‘喚靈九叩’！此陣以神魂為祭，溝通亡者之國，稍有不慎，你的神魂會被瞬間抽幹，萬劫不複！”
    顧玄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他的目光猶如燒紅的烙鐵，倒映著血色陣圖的光芒，聲音低沉而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我不是要喚醒一個。”
    他抬起頭，望向那九百塊沉寂的魂牌，一字一頓。
    “我要試試——能不能喚醒一群！”
    話音未落，桃枝已然跪坐在了陣圖的最中心。
    她小小的身軀挺得筆直，雙手在胸前合十，雙目緊閉。
    下一刻，殷紅的巫血自她的眼角、鼻尖、耳孔緩緩滲出，如同七道淒美的血淚。
    她那與生俱來的巫祝之血，讓她在此刻能夠短暫地窺見魂魄的洪流，感知到陣法最細微的缺陷。
    “東南……缺一角……”她聲音微弱，卻清晰無比，“需……需一塊沾染過‘東門’烽火之氣的……頭骨來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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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沉默地站在旁邊的拾骨人老薑，佝僂的身影動了。
    他沒有問為什麽，隻是默默地從背後的麻袋裏摸索片刻，遞上了一塊焦黑的顱骨。
    那顱骨之上，火燒的紋路清晰可見，正是當年東功城門守軍的遺骸！
    當焦黑顱骨被嵌入陣圖東南角的瞬間，整座泣骨穀的大地，發出了沉悶的嗡鳴！
    陣法，閉合！
    嗡——！
    九百塊魂牌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撥動，無風自動，齊齊調轉方向，牌位頂端所向，赫然是千裏之外的北方——焚禋台！
    千裏之外，焚禋台地底深處，一座由白骨與黑曜石構築的宏偉地宮中。
    盤坐於血池中央的墨九淵猛然睜開了雙眼，瞳孔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驚怒。
    他攤開手掌，掌心最後一枚閃爍著星光的內核“哢嚓”一聲，徹底化為齏粉。
    “瘋子！他竟然是個瘋子！”墨九淵的聲音在地宮中回蕩，帶著一絲被觸動根基的暴怒，“戍魂共鳴……他想強行重啟早已斷絕的‘戍魂共鳴’！”
    他猛地一掌推開麵前窺探戰場的殘破古鏡，鏡麵瞬間布滿裂紋。
    他甚至來不及為這件寶物的損毀而心疼，對著陰影中厲聲下令：“傳令鴉喙！立刻！獻祭百嬰，點燃‘哀鳴燈’！用最惡毒的怨念，衝垮他的陣法，絕不能讓他完成喚醒！”
    陰影中，一個身披黑色僧袍的幹瘦老僧應聲走出，正是鴉喙。
    他臉上布滿了刺青，聞言露出一抹殘忍至極的獰笑，單膝跪地：“遵……法旨。”
    他伸出幹枯如爪的雙手，身後百隻鐵籠中圈養的烏鴉仿佛感受到了什麽，開始瘋狂嘶鳴。
    鴉喙卻不為所動，雙手隔空一握，那百隻鐵鴉竟在同一時間被無形的力量捏爆！
    血肉橫飛，百道新死的鴉魂被他強行抽出，匯成一道血色洪流，灌入地底一座小型的祭壇之中。
    祭壇之上，百名嬰兒的虛影若隱若現，他們尚未睜眼看過這個世界，便被煉化成了祭品。
    隨著鴉魂的注入，他們的虛影瞬間扭曲，融合，最終在半空中構成了一張由無數嬰魂糾纏編織而成的巨大哭臉！
    “咿——呀——！！！”
    那哭臉猛然張開大嘴，一道根本不似人間能有的尖嘯，撕裂了空間，裹挾著世間最純粹的怨毒與哀鳴，跨越千裏，直奔泣骨穀的喚靈大陣！
    嘯聲未至，風壓已然讓泣骨穀的地麵向下塌陷了三尺！
    當那撕裂神魂的尖嘯真正降臨的刹那，顧玄布下的血色陣圖劇烈地震蕩起來，仿佛狂風暴雨中的一葉扁舟。
    陣圖邊緣的血線開始寸寸崩裂，擺放其上的九百魂牌中，竟有近三成，當場“砰”地一聲，炸成了碎片！
    “噗——！”
    顧玄如遭雷擊，猛地噴出一大口鮮血，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桃枝更是悶哼一聲，七竅流出的血瞬間變成了黑色，委頓在地。
    失敗，就在眼前！
    “哈哈哈！顧玄，你太天真了！你以為你在挖墳掘墓，就能對抗我經營百年的大計嗎！”墨九淵的狂笑聲借著那怨毒的尖嘯，隱隱傳來。
    然而，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顧玄眼中閃過的不是絕望，而是一種被逼到絕境的癲狂！
    他猛地從懷中掏出那塊鎮魔殿的殘片，看也不看，狠狠地將其插入了陣圖最核心的陣眼之中！
    “石疙瘩！”他雙目赤紅，對著虛空，用盡全身力氣，以神魂發出怒吼，“還記得你在點將台上喊的那句話嗎？‘頭可斷，旗不倒’——現在，老子把它還給你！”
    他沒有別的憑依，便以自身的神魂為引，將這句凝聚了無盡戰意與不屈信念的話，化作一道精神烙印，狠狠地打入了陣圖核心！
    轟！！！
    那被當做陣眼的鎮魔殿殘片上，石疙瘩的虛影猛然仰天咆哮，它那笨拙的身軀在這一刻竟綻放出刺目的赤紅光芒！
    下一秒，它的身軀轟然炸裂，沒有消散，而是化作了一道最純粹、最熾熱的赤紅色戰意洪流，以一種自毀般的姿態，悍然注入了瀕臨崩潰的喚靈大陣之中！
    “屬下……領命！”
    一道模糊的咆哮，仿佛跨越了時空，在陣中響起。
    那股決絕的戰意，便如同燎原的烽火，瞬間點燃了殘存的六百餘塊魂牌！
    一道，兩道，十道，百道……
    一道道模糊不清的身影，自那些魂牌之中緩緩升起。
    他們身形虛幻，仿佛風一吹就會散去，無法在現世凝聚實體。
    但他們出現之後，卻不約而同地做出了同一個動作——朝著陣中心的顧玄，齊齊單膝跪地，右手握拳，重重地捶打在左胸之上！
    那是東門戍衛軍，獨有的軍禮！
    “九百……零一……”鎖龍柱殘靈的聲音在顧玄識海中斷斷續續地響起，帶著無盡的震撼與顫抖，“契約……重構……囚神塚……開始回應……”
    幾乎在同一時間，那插入陣眼的鎮魔殿殘片光芒大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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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法禁封……解除！】
    【殿誌檢索中……】
    但這一次，殿誌上浮現的，不再是冰冷機械的提示，而是一行仿佛用燃燒的鮮血寫就的狂草大字！
    【英靈殿·啟。可承載英靈數量：901∞。】
    呼——
    漫天風雪，驟然停歇。
    陰沉了七日的烏雲被一道金光撕開，久違的陽光破雲而出，灑在這片滿目瘡痍的廢墟之上。
    顧玄緩緩站起身，擦去嘴角的血跡。
    在他的身後，那片金色的陽光之中，六百多道魂影若隱若現，簇擁著一個重新凝聚成形的身影。
    正是石疙瘩，它身上的鎧甲比之前凝實了百倍，充滿了金戈鐵馬的肅殺之氣。
    它朝著顧玄，鄭重地單膝跪下，聲音洪亮如鍾：“屬下石疙瘩，代九百弟兄，拜見殿主！”
    顧玄伸手將它扶起，轉身，望向千裏之外焚禋台的方向，唇角揚起一抹冰冷徹骨的譏誚。
    “你說我在挖墳？”
    他猛然一揮手，身後那數百道魂影仿佛得到了命令，齊齊發出一聲壓抑了百年的低吼！
    吼聲匯聚成一道無形的聲浪，衝天而起，震得百裏冰川寸寸崩裂！
    “老子這是在——”
    “點兵！”
    聲震四野，群山回響。
    而在無人注意的遠方山巔之上，那個一直沉默寡言的拾骨人老薑，緩緩摘下了頭上那頂破舊的鬥笠。
    鬥笠之下，露出的竟是一張布滿風霜卻依稀可見昔日崢嶸的臉，那張臉，與顧玄夢中所見的東門將軍，一模一樣。
    他遙望著泣骨穀的方向，感受著那股衝天的戰意，布滿血絲的眼中流露出一絲欣慰與釋然，輕聲歎息。
    “終於……等到接令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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