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劇痛，仿佛要將他的神魂從中央撕成兩半！
    顧玄身軀劇烈一顫，卻沒有倒下。
    他猛地伸出右手，五指如鷹爪般死死摳進身旁的玄鐵桌案，堅逾精鋼的桌麵竟被他生生抓出五道深痕！
    指甲在恐怖的力道下寸寸崩裂，殷紅的血順著指縫滲出，但他連眉頭都未曾皺一下。
    痛！
    極致的痛！
    但在這痛楚的浪潮之巔，一股前所未有的掌控感卻如新生的神隻，於他魂海中悍然崛起！
    那枚名為“淵瞳”的漆黑晶核，並非單純的鑲嵌，而是在以一種霸道無比的方式，與他的左眼、他的血脈、他的神魂進行著深度融合。
    絲絲縷縷的冥河精血被它引動，環繞著晶核瘋狂奔湧，仿佛失散多年的遊子終於找到了歸宿。
    一種血脈相連、本該如此的奇妙感覺油然而生。
    它不像是外物，更像是他與生俱來，卻被遺忘了的一部分！
    窗外，南荒那十二輪慘白死月早已隱匿無蹤，天地陷入一片純粹的墨色。
    而鎮魔殿內，那片翻湧的黑水鏡麵，竟在此刻發生了詭異的逆轉。
    它不再向外投射無麵之城的幻象，反而如一麵真正的鏡子，將顧玄此刻的模樣清晰地倒映出來。
    鏡中，他黑甲依舊，身形挺拔，但左邊的眼眶已然化作一個旋轉的幽暗漩渦，深不見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
    額心那道沉寂已久的冥河血紋，此刻正綻放出妖異的金色光芒，緩緩流淌，如同一道神隻的烙印。
    而在他身後，一個模糊而宏偉的虛影一閃而逝——那是一個背對蒼生，孤高屹立的巨像！
    三日後，鎮魔殿深處。
    顧玄召見了一位特殊的訪客——夢行師婆子。
    這老嫗是黑山城幸存者中的異類，據說能潛入他人夢境，窺探吉凶。
    她佝僂得如同一截被山火燎過的枯枝，一雙眼睛渾濁不堪，蒙著厚厚的灰翳，手中卻撚著一串由森白人牙串成的念珠，透著一股邪異。
    她還未走近，便在距離顧玄三丈開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幹癟的身軀篩糠般顫抖，連頭都不敢抬起，嘶啞的聲音裏充滿了無盡的恐懼：“大人……老奴……看見了……您……您正走在自己的屍體上！”
    話音未落，她手中的人牙念珠“啪”地一聲應聲斷裂！
    數十顆磨得光滑的牙齒骨碌碌滾了一地，在幽暗的殿堂中發出清脆的響聲。
    借著地麵的微光，殿內侍立的柳十三娘瞳孔驟縮，隻見每一顆滾落的牙齒之上，竟都用血色的符文，深刻著同一個名字——顧玄！
    “不……不對……”婆子驚駭欲絕地抽搐起來，仿佛看到了什麽世間最恐怖的景象，“有人在替你做夢！他……他比你……還早醒來！”
    顧玄深陷的左眼中，幽光一閃而過。
    他麵無表情地揮了揮手，示意親衛將這胡言亂語的瘋婆子帶走。
    然而，就在親衛架起她的瞬間，一道隻有他自己能聽見的密令，已然傳到了柳十三娘的腦海：“封鎖其居所，任何人不得出入，包括一隻蒼蠅。”
    因為，就在剛才，他開啟了“窺淵之視”。
    在那老嫗驚恐萬狀的表情之下，他清晰地看到，其舌根深處，烙印著一枚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微型符咒，那符咒的形態，赫然是“終焉之視·信標”！
    這老婆子，是葬瞳宗送來的一封戰書！
    幾乎在同一時刻，鎮魔殿勢力範圍的邊緣，那片被謝無衣殘臂鮮血浸染的焦土，發生了詭異的變化。
    龜裂的大地猛然拱起，一縷縷漆黑如墨的霧氣從中噴湧而出。
    緊接著，一隻完全由破碎的骨片、詭異的金屬絲線和扭曲的血肉筋膜纏繞而成的“義肢”，緩緩從裂縫中爬了出來！
    那隻手五指張合，動作僵硬卻透著一股邪異的生命力。
    它在地麵上摸索著，竟自行結出一個複雜而古老的手印！
    刹那間，狂風大作！
    早先布置的九百戰魂假祭壇方向，煞氣衝天。
    地麵之上，一個巨大無比、倒懸於空中的青銅巨眼圖騰，伴隨著無數冤魂的尖嘯，赫然浮現！
    葬瞳宗失傳已久的禁忌秘術——“空王座之瞳”！
    高台之上，顧玄憑欄遠望，黑袍在狂風中獵獵作響。
    他眼神冷漠，仿佛在欣賞一出早已寫好劇本的戲劇。
    他不動聲色，心念卻已與整個鎮魔殿相合，悄然催動了【煉器閣】那霸道絕倫的虛空牽引之力，將圖騰所在的整片區域徹底鎖定。
    他要的，不是摧毀，而是等它徹底成型，然後……連同這片大地，一同攝入殿中，煉成自己的資糧！
    是夜，子時三刻，黑水再生。
    鏡麵之上，無麵之城前所未有的清晰。
    顧玄閉上雙目，再次睜開時，左眼的幽暗漩渦已然開始瘋狂旋轉。
    他主動以“窺淵之視”的全部力量，悍然注視鏡中之城，試圖反向解析這座詭城的本質！
    神魂仿佛被一萬隻巨手拽住，再度被拉入那座死寂的骨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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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這一次，截然不同！
    他沒有陷入那沒過腳踝的骨粉泥沼，而是如神明般懸浮於半空，冷漠地俯瞰著下方那數之不盡的無麵者，虔誠地剝離自己的麵容。
    街道盡頭，一個負責清掃骨粉的白骨清道夫，第一次緩緩抬起了它那空洞的頭顱，兩團幽火在眼窩中直視著懸空的顧玄，沙啞幹澀、仿佛金屬摩擦般的聲音響起：
    “你在找鑰匙？可曾想過……你，才是那把鎖？”
    話音未落，城中央那尊萬古不變的巨像，竟猛地抬起了它那遮天蔽日的右手！
    巨掌攤開，掌心赫然裂開一道深淵，自那深淵之中，浮現出十八道粗大如山脈的鎖鏈虛影！
    每一道鎖鏈的末端，都精準無比地連接著一個猙獰的獸首——赫然正是鎮魔殿外牆上的十八守門神將！
    顧玄神魂劇震，強行從這恐怖的幻境中掙脫出來，額角已是冷汗淋漓。
    他立刻召來柳十三娘，下達了一連串冰冷的命令。
    “將謝無衣殘臂原址方圓百丈，給我夷為平地，寸草不留！打入三十六枚鎮魔釘，以我精血繪製封禁符陣，我要那片地，連一隻怨魂都爬不出來！”
    “另，密令親衛營第三都尉，偽裝成潰逃散兵，攜帶一枚‘祭壇核心碎片’向南荒深處撤離，動靜搞大點，務必將葬瞳宗的餘孽都給我引過去！”
    布置完這一切，他自己則轉身退回鎮魔殿的最深處，徑直走向那片剛剛解鎖，尚在混沌中翻湧的“萬法池”。
    他要以剛剛煉化謝無衣斷臂所得的那一絲“寂滅翎”殘魄為引，模擬，甚至複刻出“終焉之視”的能量頻率！
    深夜，萬籟俱寂。
    盤膝而坐的顧玄猛然睜眼，他的左眼在無人催動的情況下，竟自主開啟了“窺淵之視”！
    刹那間，眼前的世界褪去了所有偽裝。
    堅不可摧的殿堂牆壁，在他眼中顯露出如血脈般流淌的能量紋路；寂靜的空氣中，浮現出一條條代表氣運與因果的軌跡；而他低頭看向自己——
    一道幾乎斷裂、布滿裂痕的“命契鎖鏈”，正死死貫穿他的心髒！
    更讓他頭皮發麻的是，那鎖鏈的另一端，並未消失在現實空間，而是徑直穿透虛空，其終點，赫然連接著無麵之城中央那尊巨像的……右手！
    就在此時，寄生於他眼球之上的淵瞳寄生蟲，突然劇烈地蠕動起來，發出一陣人耳無法聽見的、尖銳無比的鳴叫。
    一股明悟，如閃電般劈入顧玄的腦海。
    那不是束縛……是連接！
    而那尊萬古不動，背對眾生的巨像，正在借著他的眼睛……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這個它從未踏足過的……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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