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荒全境的肅清已進入尾聲。
    一座座曾經被“叛印”汙染的城池，如今已盡數歸於鎮魔殿的鐵腕之下。
    柳十三娘率領的執法隊，如同一把冰冷的手術刀，精準地切除著每一處腐爛的組織。
    然而，真正的“膿包”，卻並非這些被動接受汙染的城池，而是那些主動投靠，甚至試圖成為新秩序一部分的“聰明人”。
    南荒邊陲，一座名為“回風城”的巨城，城主府內，燈火通明。
    城主張承遠，正畢恭畢敬地對著一麵懸浮在半空的玄光鏡匯報。
    鏡中，映照出巡狩台那模糊而威嚴的輪廓。
    “啟稟上使，回風城已徹底肅清，所有頑固分子均已按照您的指示‘處理’幹淨。城中百姓正在學習您賜下的新法，日夜歌頌您的仁慈。”張承遠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容，眼底深處卻藏著一絲得意。
    他自認為抓住了時代的脈搏。
    當鎮魔殿以雷霆之勢橫掃南荒時，他沒有像其他城主那樣負隅頑抗，而是第一時間選擇了投誠。
    他不僅獻上了城池，更主動為鎮魔殿鏟除異己，手段比柳十三娘的執法隊還要酷烈三分。
    他相信，在這場新舊秩序的更迭中，他這樣的“識時務者”，必將成為新時代的既得利益者。
    他甚至已經開始幻想，自己或許能憑此功勞，在鎮魔殿中謀得一席之地。
    鏡中的巡狩台虛影微微波動，一個漠然無情的聲音響起，這聲音仿佛並非通過空氣，而是直接在人的腦海中震蕩：“很好。你做得不錯。”
    張承遠大喜過望，正要再次表忠心，那聲音卻繼續道：“既已無用，便該清掃。”
    “上使……您……您這是什麽意思？”張承遠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背叛過一次的人，就會有第二次。”聲音依舊平淡，“鎮魔殿，不需要牆頭草。”
    話音未落，城主府的上空，天色陡然陰沉下來。
    沒有任何征兆，無數通體漆黑、眼瞳猩紅的烏鴉憑空出現，匯成一股黑色的死亡龍卷，遮蔽了月光。
    它們不是實體，身形在虛實之間變幻，城中守衛的箭矢、術法，盡數從它們身上穿透而過，毫無作用。
    它們是“氣運鴉群”。
    是鎮魔殿煉化了無數叛逆者的“背叛氣運”後，所凝聚出的新秩序的象征，是懸在所有治下之民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呱——！”
    鴉群發出刺耳的尖嘯，俯衝而下，卻不傷及任何無辜者。
    它們的目標明確無比——城主府內，所有參與了“投誠”與“獻祭同僚”的修士與官員。
    張承遠驚恐地看著一隻氣運鴉穿透了屋頂，筆直地朝他飛來。
    他想逃，想反抗，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像是被無形的枷鎖捆住，動彈不得。
    那烏鴉沒有啄他的肉體，而是用那猩紅的眼瞳，死死地盯住了他的眼睛。
    下一刻，張承遠發出了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叫。
    他感覺自己的靈魂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從眼眶中活生生拖拽了出去！
    他的視野中，世界在飛速倒退，他看到了自己獻上降書的諂媚，看到了自己屠戮同僚的猙獰，看到了自己背叛舊主時的決絕……
    每一次背叛的記憶，都化作一柄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烙印在他的靈魂之上。
    “不……我沒有錯！我隻是想活下去！”張承遠在靈魂層麵發出最後的哀嚎。
    氣運鴉一口將他那被烙滿了“背叛”印記的靈魂啄出，吞入腹中。
    現實中，張承遠的身體直挺挺地倒下，雙目空洞，生機斷絕。
    同樣的一幕，在回風城中數百個“聰明人”身上同時上演。
    他們以為自己在新秩序的棋盤上畫了一個圈，為自己圈出了一塊安身立命之地。
    但他們不知道，下棋的人，根本沒打算讓他們活到下一局。
    你劃你的圈圈，老子踹你的墳。
    這就是顧玄的規矩。
    鎮魔殿，萬法池邊。
    顧玄盤膝而坐，麵色蒼白，一絲絲若有若無的綠色霧氣，還在他周身繚繞不散。
    那是“天牧”道則的殘餘汙染。
    雖然他成功斬斷了藤語者與“大綠”的鏈接，並煉化了那座祭壇，但那股龐大的、充滿“同化”與“寄生”意誌的力量，依舊在他的神魂深處留下了一道難以磨滅的印記。
    他的意識，正不可避免地朝著某種非人的狀態異化。
    他能感覺到，自己與鎮魔殿的融合正在加劇。
    以前，鎮魔殿是他的工具。現在，鎮魔殿正在成為他身體的一部分。
    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在那遙遠的回風城，一隻隻氣運鴉正將一縷縷駁雜而精純的靈魂能量，通過某種神秘的聯係，源源不斷地輸送回鎮魔殿。
    這種感覺，就像他多出了成千上萬雙眼睛和嘴巴。
    “這便是代價麽……”顧玄喃喃自語。
    他主動接納了部分金手指的侵蝕。
    為了換取斬斷“天牧”道則的那份概念性力量，他默許了鎮魔殿與自己神魂的深度綁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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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讓他獲得了“焚道者”的權柄，戰力實現了質的飛躍，但同時也讓他的人性，在被神性與魔性飛速地稀釋。
    他甚至能隱約“聽”到，在某個遙遠的、被濃霧籠罩的夢境維度，有一個巨大的、難以名狀的輪廓正在蘇醒。
    那是“夢中吞城者”。
    隨著他煉化的生靈與神魂越來越多，這個隻存在於傳說中的詭物，其幻影與他的意識融合也在加劇。
    它在渴望，渴望吞噬掉一整座城池的夢境。
    顧玄緩緩睜開雙眼，眼底的冰冷比以往更甚。
    他沒有去壓製這種異化，反而開始審視並利用它。
    “西漠……”
    他的視線仿佛穿透了鎮魔殿的壁障，投向了那片更為廣袤與蠻荒的土地。
    藤語者的記憶已經被他完全煉化。
    而“天牧”的種子，早已在那裏生根發芽，與許多本土神靈的信仰糾纏在了一起。
    想要焚盡這些“道”，就等於要與整個西漠的神靈體係為敵。
    這不再是單純的征服，而是一場意識形態的戰爭。
    一方，是試圖將所有生靈都變成溫順牲畜的“牧場主”。
    另一方，則是他這個要將整個牧場連同牲畜一起燒成灰的“焚道者”。
    沒有對錯，隻有吞噬與被吞噬。
    就在這時，柳十三娘的身影出現在殿中，單膝跪地。
    “主上，南荒全境已定。所有‘聰明人’，都已‘安息’。”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敬畏。
    親眼目睹氣運鴉群的“執法”，讓她對顧玄的力量有了全新的認知。
    那已經不是凡人能夠理解的範疇，那是……規則。
    “很好。”顧玄緩緩起身。
    隨著他的動作，繚繞在他周身的綠色霧氣，竟被他主動吸入體內，他蒼白的臉色也恢複了一絲血色。
    他看著柳十三娘，平靜地說道：“傳令下去，三日後，集結所有獍神傀儡與執法隊精銳，目標——西漠。”
    柳十三娘心中一凜，抬頭道：“主上，我們剛剛平定南荒，根基未穩，此時遠征西漠，是否……”
    “根基？”顧玄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莫名的笑容，“我們的根基，不在土地，不在人心。”
    他伸出手，一團混沌色的火焰在他掌心升騰，其中，隱約可見無數張痛苦、怨毒、絕望的臉孔在哀嚎。
    “破壞，就是我們的根基。”
    “恐懼，就是我們的疆土。”
    “我要讓西漠所有的神，都從信徒的夢裏，聽到我的名字而驚醒。”
    柳十三娘低下頭，不敢再看那團火焰，一股源自靈魂的戰栗讓她無法直視。
    她終於明白，眼前的這位主上，正在朝著一個她無法想象的、無比恐怖的“存在”蛻變。
    他不再僅僅是一個梟雄，一個征服者。
    他正在成為一場席卷整個山海大荒的天災。
    “遵命！”柳十三娘的聲音因激動與恐懼而微微顫抖。
    顧玄收起火焰，目光再次投向虛空，仿佛在與那個“夢中吞城者”的幻影對視。
    心理的異化，意識的衝突……
    這些，都將成為他踏平西漠的武器。
    下一卷——《西漠神隕》。
    一場由“焚道者”掀起的，針對諸神的淨化戰爭，即將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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