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層之下，是另一個世界。
    奔流不息的地脈暗河並非液態，而是一種粘稠如水銀、陰寒刺骨的煞氣液流，足以在三息之內凍結幽境強者的神魂。
    顧玄周身籠罩著一層薄如蟬翼的灰蒙光暈，鎮魔殿之力隔絕了外界一切侵蝕。
    他如一尾沒有生命的影子，順著湍急的暗流無聲向下。
    與天災般的偉力硬撼是莽夫，利用絕境化作通途，方為智者。
    暗河之中，不見天日。
    無數細碎的慘白光點在粘稠的煞液中浮沉，那是一群群通體蠟白、無眼而巨口的怪魚——地脈盲魚。
    它們以吞噬沉澱於地脈深處的殘魂怨念為生，是這片永凍土之下最為恐怖的清道夫。
    鎮魔殿的氣息完美屏蔽了顧玄的生機，在這些盲魚的感知中，他不過是一塊沒有“味道”的頑石。
    暗流奔湧，不知幾百裏。
    當顧玄感到水流漸緩，他才催動鎮魔殿之力，緩緩上浮。
    “嘩啦！”
    他破開一片漂浮著灰黑色浮萍的水麵，眼前已是一片廣袤的、彌漫著瘴氣的黑色沼澤。
    北境邊緣，生與死的交界。
    登上岸邊一塊幹燥的礁石，顧玄立刻取出此行最大的收獲——那枚自“冰語神龕”中得到的古老玉簡。
    玉簡溫潤，其上流淌著水波般的光華，蝌蚪似的古文仿佛活物。
    他心念一動，從鎮魔殿中召出一頭用南荒獸王之魂煉製的獍神傀儡，命令它伸出利爪，嚐試讀取玉簡。
    就在傀儡的爪尖即將觸碰到玉簡的瞬間，那玉簡上的光華驟然一暗，一股蘊含著無盡混亂與瘋狂的信息洪流，順著傀儡與顧玄之間的一絲精神鏈接，猛地反衝回來！
    “嗯！”顧玄悶哼一聲，隻覺腦海中仿佛被塞進了一整個崩潰世界的嘶吼與哀嚎。
    他當機立斷，斬斷了與傀儡的鏈接。
    再看那獍神傀儡，堅逾精鋼的眼眶中竟流下兩行黑色的焦油，氣息瞬間萎靡下去，顯然是靈智核心遭到了重創。
    而那枚玉簡，則恢複了古樸溫潤的模樣，靜靜躺在他掌心。
    “原來如此。”顧玄眼神微凝，心中了然。
    此物並非簡單的“認主”，而是自帶一層恐怖的“認知屏障”。
    任何不具備足夠“權限”的探查，都會被其內部蘊含的混亂信息源衝垮神智。
    它不是一件死物，更像是一個被封印的上古信息終端。
    想要解讀它，尋常手段無用，必須動用鎮魔殿的根本之力。
    正當他準備沉下心神，以整個鎮魔殿去“鎮壓”並解析這枚玉簡時，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悚然之感陡然炸開！
    他目光如電，射向身下那片深不見底的潭水。
    不知何時，成百上千尾地脈盲魚，正悄無聲息地從深潭中遊弋而出，將他所在的這塊礁石圍得水泄不通。
    與之前不同，此刻，每一尾盲魚漆黑的眼窩深處，都亮起了一點針尖大小、卻冰冷刺骨的銀芒！
    更詭異的是，它們的遊動軌跡不再是混亂無序的，而是隱隱構成了一座精密而龐大的水下陣法！
    霜瞳老祖！
    那老東西竟如此陰魂不散！
    顧玄瞬間明白了一切。
    這老怪不知用了什麽秘法，以自身神念凝成“霜瞳銀絲”，悄無聲si地附著在了這些地脈盲魚身上，將這支恐怖的地下族群，變成了他自己的耳目與軍隊！
    他畫下了一張遍布地脈的“護身符”，一張天羅地網！
    “轟！”
    沒有絲毫預兆，數百道比發絲更細、卻凝練著極致寒意的冰線，從四麵八方破水而出，如一張收緊的漁網，瞬間封死了顧玄所有退路！
    好一個老謀深算的東西！
    顧玄的身影在冰線穿過的刹那化為泡影，真身已出現在十丈之外的另一塊礁石上。
    他反應快到極致，心念一動，背後巡狩台的虛影一閃而過，九條漆黑的鎖鏈嘩啦啦交織成盾，擋住了後續的追擊。
    然而，這僅僅是開始。
    水下的銀芒大盛，所有盲魚的巨口齊齊張開，一股股蘊含著無盡怨念與死亡氣息的魂力衝擊波，正在它們口中飛速凝聚！
    這是以數百幽境生物為節點，由一位聖境強者主導的合擊大陣！
    “以魂禦物，借力打力麽……”顧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跟我玩這個？”
    他猛地抬起左手，以指為刀，在右腕上狠狠一劃！
    殷紅中帶著一絲詭異暗金的精血，不要錢似的灑入水中。
    這，不是普通的血。
    這是承載了鎮魔殿之力的血，是煉化了無盡妖魔詭物本源後，沉澱在顧玄體內的“萬魔精粹”！
    如果說霜瞳老祖的“霜瞳銀絲”是一道精純、有序、冷冽的“敕令”，那麽顧玄的這捧血，就是混亂、暴虐、汙穢、邪異的本源集合體！
    它對於以“純淨殘魂”為食的地脈盲魚而言，不啻於最致命的劇毒與最誘人的佳肴混合在一起，直接作用於它們的靈魂！
    精血入水，如墨滴入清泉，瞬間擴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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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下那數百點銀芒，瞬間紊亂！
    “嘶——！！！”
    所有地脈盲魚在同一時間發出了無聲的尖嘯，它們漆黑的眼窩中，冰冷的銀芒與血色的瘋狂開始激烈交戰。
    霜瞳老祖的控製就像一條條韁繩，而顧玄的血，則是在它們腦子裏點燃了一片焚盡理智的野火！
    秩序，在混亂麵前不堪一擊！
    僅僅三息之後，水下的陣法徹底崩潰。
    盲魚群徹底瘋了！
    它們放棄了顧玄這個目標，轉而瘋狂地互相撕咬、吞噬，整個深潭瞬間變成了一個血腥的修羅絞肉場！
    千裏之外的雪狼聖地，盤坐於冰晶王座上的霜瞳老祖猛然睜眼，噴出一口逆血，蒼老的臉上滿是難以置信的驚怒。
    他感覺到，自己耗費百年心血布下的地脈監控網絡，正在以一種極為野蠻的方式，被從根源上“汙染”和“燒毀”！
    沼澤邊，顧玄冷冷地看著潭中血肉翻滾的景象，仿佛在欣賞一出戲劇。
    “你畫護身符，”他低聲自語，擦去嘴角的血跡，“老子就燒了你的命根。”
    霜瞳老祖的這張“符”，其根基便是這些盲魚。如今，根基已毀。
    他不再停留，身形一縱，消失在彌漫的瘴氣深處。
    當務之急，是找個地方，撬開那枚玉簡裏隱藏的秘密。
    他有一種預感，那裏麵藏著的東西，遠比一個聖境老祖的追殺，要重要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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