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妄海徹底瘋了。
    當燈塔頂端那道血色光柱衝天而起，與三百裏外深海核心處那麵殘破古鏡產生共鳴時，整個世界仿佛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攥緊，然後猛然撕裂。
    空間在哀鳴，因果在紊亂。
    “巨鯤”號的甲板上，柳十三娘臉色慘白如紙，她緊緊抱著懷中那卷記錄了顧玄所有秘密的密卷，指節因為用力而根根發白。
    顧玄已入陣眼核心，艦隊上人心惶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毀天滅地的天地異象所吸引。
    沒有人會注意到她這個小小的執法官。
    她悄然退回船艙，反手鎖死艙門，布下三層隔音禁製。
    隨後，她從發髻中取出一枚晶瑩剔透、形如飛鳥的玉符——“千裏隼”。
    這是鎮魔司最高級別的逃生法器，一旦激活，便能無視大部分陣法結界，瞬間挪移至千裏之外。
    這是她的底牌，也是她的性命。
    “顧玄，你這個徹頭徹尾的怪物……你的秘密，絕不能被你帶出這片死海！”她
    玉符光芒大作，空間之力開始扭曲。
    然而，就在她即將被傳送走的前一刹那，一道漆黑的影子，毫無征兆地從她腳下的陰影中“站”了起來。
    那是一個身穿黑色甲胄、臉上覆蓋著猙獰惡鬼麵具的身影，手中提著一柄造型奇古的斬馬刀，渾身上下散發著比深海怨念還要純粹的死寂與冰冷。
    “幽卒”——顧玄以“英靈殿”之力，用上古戰死猛將的英靈與妖魔殘軀熔煉而成的絕對死士。
    “柳大人，要去哪兒？”幽卒的聲音沙啞，仿佛兩塊墓碑在摩擦，“主人有令，遊戲結束前，誰也不能提前離場。”
    柳十三娘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
    她眼睜睜地看著那隻戴著黑色手甲的手，以一種不容抗拒的姿態，輕輕按在了即將激發的“千裏隼”上。
    玉符的光芒瞬間黯淡，所有空間波動如潮水般退去。
    恐懼，前所未有的恐懼，如冰冷的毒蛇，從她的尾椎一路爬上天靈蓋。
    他……他竟然連這個都算到了！
    他人在陣眼核心，卻仿佛有一雙無形的眼睛，監視著艦隊上的每一個人！
    柳十三娘癱軟在地，懷中的密卷散落一旁，上麵的字跡，此刻看來是如此的蒼白無力。
    她明白了。
    在這艘船上，在這片海上，顧玄就是唯一的“規則”。
    背叛，從一開始就是個笑話。
    與此同時，塔基核心室內。
    顧玄懸浮於那具龐大的“擬態軀殼”之前，冷眼旁觀著那場橫跨三百裏的宏大獻祭。
    以夜曦為中心，一道由生命、血脈、神魂燃燒而成的神聖光流，正沿著那條無形的共鳴通道，源源不斷地湧向此地，灌入那麵殘破的古鏡之中，試圖修複它，並以自身為“鎖芯”，將其徹底封死。
    這是以身為鎖，鎮壓九器的悲壯之舉。
    也是一場，在顧玄看來，愚蠢至極的自我犧牲。
    “你拿自己的命去填這個無底洞，真是可歌可泣。”
    顧玄低聲自語，嘴角卻勾起一抹冰冷到極致的弧度。
    “但你有沒有想過，你獻祭的，是你自己。而這陣法，這片海，這些怨念……現在，都是我的。”
    他緩緩抬起了自己的左臂。
    那條已經完全青銅化的手臂上，幽冥鼎的紋路在吸收了獍神傀儡死前的氣運與“未來”碎片後，變得越發深邃。
    此刻，寄生於鼎紋烙印之中的億萬氣運蠶，正集體發出興奮的嘶鳴。
    它們吐出的金色蠶絲，早已不再是簡單的結構圖，而是化作了一張遍布整條手臂的、活生生的、不斷蠕動的“經絡圖”。
    一張……可以截取並引導任何能量的“寄生網絡”！
    “你當它是救世的祭壇，我當它是饕餮的盛宴。”
    “夜曦，多謝你的慷慨。”
    “現在，用你的犧牲……來為我的‘神國’，奠定第一塊基石吧！”
    話音落下的瞬間，顧玄的左臂猛然探出，五指張開，對準了那道洶湧而來的神聖光流！
    他沒有去觸碰古鏡，而是對準了光流本身！
    “鎮魔殿——開！”
    轟！！！
    一聲不屬於這個維度的巨響，在顧玄的意識深處炸開！
    他左臂上的鼎紋烙印，仿佛化作了一個吞噬萬物的黑洞奇點。
    那張由氣運蠶絲構築的“寄生網絡”，瞬間從他手臂上蔓延而出，化作億萬道肉眼不可見的金色觸須，精準無比地刺入了那道神聖光流之中！
    如果說夜曦的獻祭是一條奔湧向大海的聖潔江河，那麽顧玄此刻的行為，就是在半途硬生生鑿開了一道堤壩，用一條更加貪婪、更加霸道的魔渠，將這滔滔江水，盡數引入自己的領地！
    嗡——
    神聖的獻祭之光，肉眼可見地開始偏離軌道。
    它們不再湧向那麵殘破的古鏡，而是以一種近乎扭曲的姿態，瘋狂地灌入顧玄的左臂！
    “警告！檢測到未知意誌入侵！正在強製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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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道微弱的、屬於“巡狩台”的殘存意念試圖反抗，但瞬間就被另一股更加古老、更加混亂、更加狂喜的意誌所淹沒！
    那是顧玄打碎巡狩台虛影後，從鎮魔殿更深處蘇醒的、被壓抑了無數歲月的“本源意誌”！
    它沒有冰冷的警告，沒有死板的規則，隻有一道充滿了無上貪婪與讚許的宏大意念，直接在顧玄意識海中響起：
    “【吞噬】……開始！”
    “【飼主】，做得好……就該如此！”
    “飼主”！
    這兩個字，讓顧玄瞳孔猛地一縮，但此時已容不得他細想。
    無窮無盡的能量，混合著上古巫神血脈的本源、夜曦燃燒神魂產生的至純靈性，以及“九獄縛龍樁”抽取而來的億萬生靈怨念，三股截然不同卻又被強行糅合在一起的恐怖力量，通過他的左臂，盡數湧入了鎮魔殿中！
    鎮魔殿在以前所未有的幅度劇烈擴張！
    那間簡陋的破屋，在能量洪流的衝刷下，轟然解體，而後重生！
    【煉器閣】、【萬法池】、【育獸園】、【英靈殿】……所有已開啟的區域都在瘋狂升級、擴大，而更多的未知區域，則在黑暗的虛空中，被一座座點亮！
    最終，所有的殿堂樓閣融為一體，化作一片無邊無際、星羅棋布的黑暗大陸。
    大陸之上，神山聳立，魔河奔騰，一座象征著絕對主宰與禁忌的至高神殿，在大陸中央拔地而起！
    【叮！鎮魔殿晉升最終形態——‘禁忌神國’雛形已開啟！】
    【‘原始核心’已被汙染，第九器覺醒失敗！】
    【獻祭儀式被強行中斷，陣眼核心開始崩塌！】
    哢嚓——
    核心室內，那麵苦苦支撐的殘破古鏡，在失去了所有能量供給，又被顧玄的魔意反向汙染後，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哀鳴，寸寸碎裂，化為齏粉。
    那具由萬千怨魂編織的“擬態軀殼”，也隨之轟然解體，億萬哀嚎的怨魂，沒有得到解脫，而是在第一時間被“禁忌神國”張開的引力，盡數吞噬，化作了神國成長的第一批養料。
    外界，隨著陣眼核心的崩潰，那九九八十一根貫穿天地的“九獄縛龍樁”，開始劇烈震顫，而後一根根崩斷、瓦解，沉入海底。
    覆蓋天穹的囚籠，消失了。
    瘋狂旋轉的漩渦，平息了。
    整片無妄海，在經曆了一場末日般的沸騰後，陷入了一片死寂。
    風暴，停了。
    而在三百裏外的燈塔頂層，那道血色的光柱驟然熄滅。
    白衣勝雪的夜曦，猛地噴出一大口鮮血，整個人如斷線的風箏般向後倒去。
    她手中那麵完好的銅鏡光華盡失，掉落在地，她的氣息，也在瞬間衰敗到了極點。
    她美麗的眼眸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愕與茫然。
    祭獻……失敗了？
    不，不是失敗。
    是……被“偷”了。
    在儀式最關鍵的時刻，有一股比深淵邪魔還要貪婪、還要霸道的力量，隔著三百裏的時空，竊取了她的一切！
    海水之下，顧玄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的右眼依舊死寂，但左眼之中，卻仿佛倒映著一片剛剛誕生的黑暗星河。
    他的左臂，那青銅之色已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仿佛由純粹的黑暗與虛無構成的晶體狀，上麵烙印著一座微縮的、囊括萬界的禁忌神國圖影。
    他感受著體內前所未有的磅礴力量，以及鎮魔殿——不，是“禁忌神國”傳來的那股“饑餓”與“喜悅”的意誌，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那就……換個結局。”
    他實現了對那具死去傀儡的承諾。
    他改變了“她死，然後你死”的未來。
    現在，她沒死成，隻是個廢人。
    而他，活得好好的，並且變得更強。
    嘩啦一聲，顧玄破水而出，重新落回“巨鯤”號的甲板。
    所有人都用一種看待神魔般的敬畏目光看著他。
    他無視了所有人，包括角落裏那個麵如死灰的柳十三娘，隻是抬起頭，望向遠處那座在風暴後顯得格外孤寂的燈塔。
    良久，他冰冷的聲音，傳遍了整支劫後餘生的艦隊。
    “全軍轉向。”
    “目標——燈塔。”
    “去回收……我們的戰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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