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鳴聲中，蛛網般的裂痕瞬間吞噬了整個中央祭壇！
    那具屹立了不知多少歲月的黑袍屍骸，連同其下的石座，在頃刻間化作無數碎石，轟然崩塌。
    緊接著，這股毀滅性的崩壞之力如同一場無聲的瘟疫，瘋狂蔓延至整座幽都殘墟。
    哢嚓……哢嚓哢嚓……
    那成千上萬座跪拜的石像，仿佛聽到了某種解脫的號令，從扭曲的脖頸開始，裂紋遍布全身。
    它們臉上那凝固了千百年的痛苦與狂熱，在破碎中化為飛灰。
    它們不再跪著，而是以一種徹底消亡的方式，站了起來。
    一座跪著的城，在門環被拔出的這一刻，化作了一座站著赴死的鬼城。
    唯有顧玄身旁那尊嬌小的少女石像，在周圍山崩地裂般的坍塌中，竟還保持著掙紮站起的姿態。
    她那唯一還殘留著血色的指尖，在石板上微微顫抖，仿佛還有未盡之言。
    顧玄身形一晃，避開一塊墜落的巨石，目光如電，瞬間鎖定了那奇異的指尖。
    他沒有絲毫猶豫，蹲下身，將自己的一根手指，輕輕點向那抹暗紅的血跡。
    與鎮魔殿同源，卻又更加純粹的幽境法則之力，從他指尖探出，如同一條纖細的絲線，觸碰到了那即將幹涸的生命之源。
    鎮魔殿的核心熔爐，竟與這滴精血產生了刹那的共鳴！
    一瞬間，一個不，是成千上萬個淒厲、絕望、又帶著無盡怨恨的女子聲音，重疊在一起，如同決堤的詛咒洪流，轟然貫入顧玄的識海！
    “別聽它的……別聽殿中聲……它騙了所有人……”
    “它才是第一個背叛者！”
    伴隨著這震魂的怒吼，一幕破碎的畫麵強行擠入顧玄的腦海。
    那是在幽都尚且輝煌的年代，一場無比盛大的巫族祭典之上。
    萬眾矚目中，頭頂青銅巨燈、身為地官的銜燭守，親手將那枚代表著幽都最高權柄的青銅門環，鄭重地交予一位黑袍人——正是祭壇上那具屍骸的生前模樣。
    黑袍人含笑接過，萬民叩拜。
    然而，就在轉身的瞬間，他臉上的笑容化為無盡的冰冷與決絕，在所有人驚駭的目光中，他沒有將門環掛上中央主殿，而是嘶吼著，將那截門環狠狠刺入了自己胸口的鼎紋烙印！
    畫麵，戛然而止。
    電光石火間，顧玄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他猛然醒悟！
    那句“你還欠他們一跪”，根本不是來自這些死去的巫族英靈，而是來自銜燭守，或者說，是來自篡改了此地法則的某個存在！
    銜燭守不是守墟者，它是看守這座巨大墳墓的獄卒！
    而那個自毀權柄、將力量鎖於自身的黑袍人，才是真正的反抗者！
    他不是在自殺，他是在用自己的身軀，封印這枚本該掌控幽都的鑰匙！
    “原來如此……”顧玄眼中的冰冷化為一絲森然的徹悟。
    “吼——！！！”
    銜燭守的怒吼打斷了他的思緒。
    鎖鏈被鎮魔殿熔爐煆燒的劇痛，以及權柄被奪的憤怒，讓它徹底陷入狂暴。
    它猛地一扯，竟不惜撕裂部分神魂，強行將那條鎖鏈從鎮魔殿的束縛中掙脫出來！
    兩條鎖鏈之上，幽綠色的燈焰熊熊燃燒，比之前狂暴十倍的力量撕裂虛空，不再是簡單的抽擊，而是在半空中交織成一座巨大的囚籠，朝著祭壇廢墟上的顧玄當頭罩下！
    “妄圖動搖信仰？你不過是個竊取了背叛者名號的蟊賊！今日，便讓你與他一同永鎮黃泉！”
    麵對這毀天滅地的封鎖，顧玄臉上卻不見絲毫慌亂。
    他非但沒退，反而冷笑一聲，翻手間，一塊從南荒那座邪神祭壇上繳獲的、沾染著上界氣息的“偽神骨片”出現在掌心。
    “鎮魔殿，萬法池，氣運嫁接！”
    心念所動，骨片被他直接投入鎮魔殿內。
    萬法池中早已推演了無數遍的氣運嫁接陣法轟然啟動，那塊骨片瞬間化為齏粉，其上沾染的一絲微弱的上界神隻波動，被強行剝離、放大，然後如同披上一件外衣般，短暫地覆蓋在了顧玄的氣息之上！
    這一刻的顧玄，在銜燭守的感知中，不再是那個渺小的人族，而是恍惚間變成了三百年前，那位高坐於雲端、向巫族下達清洗令的冰冷存在！
    正急速收縮的鎖鏈囚籠，猛地一滯！
    銜燭守那由燈焰構成的麵孔劇烈晃動，兩條鎖鏈如同被燙到般微微顫抖。
    它的執念，它的力量，它身為守墟者的全部意義，都源自三百年前那個不可違逆的“命令”！
    它恨的是背叛者，但更畏懼的，是下令者！
    就是現在！
    顧玄抓住這稍縱即逝的破綻，漆黑的淵瞳死死鎖定銜燭守頭頂那盞青銅燈的核心燈焰！
    “殘憶凝結，終極回溯！”
    他將從蜉蝣王處獲得的神通催動到極致，龐大的神魂之力如同一根尖錐，狠狠刺入那搖曳的燈火本源！
    一瞬間，三百年前被強行封印、篡改的真相，如同決堤的洪水，衝垮了銜燭守意誌的堤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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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到了，血戰連天，無數追隨者戰死，黑袍人最終力竭，被曾經的同袍——也就是他自己，親手釘在了幽都中央祭壇之上，以幽都法則化為不朽石像，永世承受煎熬。
    而他，銜燭守，則被剝奪了這段記憶，被灌輸了“守護幽都，鎮壓叛徒”的虛假執念，成為了昔日兄弟的獄卒。
    “啊啊啊——！！！”
    記憶的洪流衝垮了虛假的意誌，銜燭守龐大的身軀劇烈顫抖，那雙由燈火映照的空洞眼眶中，竟流下了兩行漆黑如墨的血淚。
    它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悲鳴，嘶吼道：“我……我也曾想跪下去……但我不能……”
    話音未落，它的整具岩石身軀從內而外迸發出無數裂痕。
    那兩條纏繞天地的巨大鎖鏈，仿佛活了過來，帶著無盡的悔恨與解脫，猛然倒卷而回，不再攻擊顧玄，而是死死纏繞住銜燭守自身，瘋狂地將它拖向腳下那深不見底的黑暗深淵！
    這是它為自己選擇的贖罪。
    顧玄眼神冰冷，沒有絲毫補刀的念頭。
    對一個意誌已經崩潰的傀儡出手，毫無意義。
    他一步踏出，將那枚滾燙的弑神令，狠狠插入腳下祭壇崩裂的核心裂縫之中！
    “鎮魔殿，吞噬！”
    嗡——！
    鎮魔殿與整個幽都殘墟的法則產生了前所未有的共鳴！
    隨著銜燭守的自我放逐，此地逸散出的海量幽境法則碎片、無主神魂之力、以及那股荒古的悲涼意念，盡數化作一道道肉眼可見的黑色洪流，被弑神令引導著，瘋狂灌入鎮魔殿！
    殿堂之內，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
    【煉器閣】中，那半截青銅門環被投入核心陣眼，無數符文亮起，開始瘋狂解析其材質與其中蘊含的“空間禁絕”法則。
    【英靈殿】的某個角落，一尊模糊的黑袍身影若隱若現，仿佛有某個沉睡的英靈，即將被重新喚醒。
    而顧玄的識海中，那句“你還欠他們一跪”的低語徹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更加深沉、更加冷酷，仿佛來自鎮魔殿本身意誌的新低語：
    “你可以不跪……隻要你夠狠。”
    就在顧玄準備吸收完畢，帶著這巨大的收獲撤離之時。
    一聲輕響。
    那尊一直顫抖的少女石像，終於支撐不住，抬起的手臂在空中停留了一瞬，用盡最後的力氣，指向那崩塌的祭壇下方，那道深不見底的漆黑裂縫。
    而後，她的整個身軀，連同那絲最後的執念，徹底化為一捧灰白的石粉，隨風而逝。
    幾乎在同一時間，那道在幽都廢墟中回蕩了千百年的“幽都回聲”，驟然變調。
    不再是“吾以己身為祭，鎮壓萬古……”，而是變成了一句冰冷、詭異，仿佛來自九幽之下的歡迎詞：
    “吾以汝魂為鑰，開啟新生……”
    顧玄瞳孔猛地一縮，俯身望向那道漆黑的深淵裂縫。
    一股熟悉到讓他靈魂都為之悸動的氣息，正從下方緩緩升起——那氣息，與剛才崩碎的黑袍屍骸，一模一樣！
    下麵，還有東西。
    或者說，下麵，才是真正的“他”？
    顧玄沉默了片刻，臉上那抹徹悟的森然再度浮現。
    他緩緩收回弑神令，轉身一步，身形消失在原地，直接回歸到高天之上的鎮魔殿主殿之內。
    他站在囊括萬界的微型神國投影前，俯瞰著下方那座已經徹底化為深淵入口的幽都廢墟，冰冷而決絕的命令在殿堂內響起。
    “開啟地穴探查模式。”
    “我要親自下到底層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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