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虎被押去農具房時，鞋底蹭著焦土發出細碎聲響，身後跟著兩個安和城的士兵——沒人捆他，卻比繩索更讓他局促。
    小林站在城樓台階上看著他背影消失，胸口的鈍痛還沒消，是昨夜與黑鐵城主力決戰時被斧柄砸的，此刻隨著呼吸輕輕抽疼。
    “小林哥，你得歇歇。”
    阿水捧著陶罐跑過來，裏麵是剛熬好的草藥，褐色藥汁冒著熱氣，“老石說你今早隻啃了半塊麥餅，再撐不住了。”
    小林接過陶罐，指尖觸到溫熱的陶壁，剛要喝，遠處突然傳來馬蹄聲。
    不是安和城熟悉的棗紅馬，而是清一色的烏騅——他猛地抬頭，隻見塵土飛揚中，一隊穿青色盔甲的士兵簇擁著一人奔來，腰間長劍的劍穗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是清風城的陳風。
    不等馬停穩，陳風就翻身躍下，盔甲碰撞發出清脆的“當啷”聲。
    他大步走到小林麵前，臉上帶著劫後餘生的笑，伸手拍了拍小林的肩膀：“好小子！黑鐵城覆滅的消息淩晨就傳到清風城，我揣著兩個麥餅就往這趕——再不來，怕你把‘大好事’都自己扛了！”
    小林被他拍得晃了晃，胸口的疼又添了幾分，卻也笑了：“陳首領倒是消息靈通。我正愁接下來的事沒人商量，你就來了。”
    兩人剛要往城樓裏走，西邊的路上又起了塵土。
    這次是三匹快馬，為首的是個穿紅色皮甲的女人，頭發束成高馬尾，手裏攥著馬鞭——落霞城的李紅。
    她身後跟著石泉城的王胖，圓臉上滿是汗，懷裏還抱著個鼓鼓的布包；最邊上是望北城的張山，一身玄色盔甲，臉上沒什麽表情，隻握著長槍的手緊了緊。
    “小林首領！可算找著你了！”
    李紅勒住馬，聲音脆得像敲鑼，“我們三個城昨晚聚在落霞城，商量到後半夜——黑鐵城沒了，咱們不能再各自為戰，得找個靠譜的人牽頭！”
    王胖也跟著跳下馬，把布包往地上一放，裏麵的麥餅、醃肉滾出來幾個：“路上怕餓，帶了點吃的。咱直說了吧，你用棱鏡草破了黑鐵城的鐵甲陣，還放了趙虎一馬，這氣度、這本事，牽頭的人非你莫屬！”
    小林愣住了，手裏的藥罐差點沒拿穩。
    他看向阿水，小姑娘正睜著圓眼睛點頭，又看向剛走過來的老石，老石也朝他豎了豎大拇指——那意思很明了：接下！
    可他心裏發虛。以前守安和城，管的是幾十戶人的吃喝；現在要管四個城，成千上萬的生命都係在他身上，他怕自己擔不起。
    “各位首領……”小林剛開口，就被陳風打斷：“別‘各位首領’了，叫我陳風就行！咱們先上城樓，喝口熱茶慢慢說——你這臉色，再站下去該倒了！”
    幾人簇擁著小林上了城樓。
    阿水很快端來熱茶，粗瓷碗裏的茶葉浮著，熱氣氤氳了每個人的臉。
    李紅先開了口，手指在桌沿敲著：“我落霞城西邊是戈壁，以前總被黑鐵城搶糧，現在黑鐵城沒了，保不齊還有別的掠奪者。咱們得定個規矩：以後不管哪個城遇襲，其他城必須派兵支援！”
    “我同意！”
    王胖立刻接話，把嘴裏的麥餅咽下去，“還有互通有無！我石泉城有鐵礦，能打兵器，但缺糧食；落霞城種糧厲害，卻沒好鐵匠——咱們換著來，日子才能過下去！”
    張山一直沒說話，這時終於開口，聲音低沉卻有力：“望北城北邊是荒原，異獸多，我城士兵擅長巡邏。以後聯合防線的巡邏，我望北城包了一半！”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說的都是實在事，沒一句虛的。
    小林看著他們眼裏的光——那是不再擔驚受怕、對安穩日子的期待，心裏的虛慢慢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熱流。
    他放下藥碗，清了清嗓子：“既然大家信任我，我就不推辭。但我有三個條件，大家得答應。”
    這話一出，城樓裏瞬間安靜了。陳風往前傾了傾身：“你說！隻要是為了咱們聯合，我都答應！”
    “第一，不準再掠奪。”
    小林的目光掃過每個人，“不管是哪個城的人，哪怕是以前黑鐵城的俘虜，隻要肯種地、肯幹活，就平等對待，誰也不能搶他們的東西。”
    李紅點了點頭：“這是應該的！掠奪者沒好下場，趙虎就是例子。”
    “第二，盟約得寫下來，每個城的首領都簽字畫押。”
    小林繼續說，“以後不管誰反悔，其他城一起製裁——咱們不能光靠嘴說，得有憑據。”
    王胖拍著大腿：“好！我這就讓隨從找炭筆和麻布來！”
    “第三，聯合不是誰管誰，是咱們一起商量著來。”
    小林看著大家，眼神真誠，“以後不管大事小事，四個城的首領都聚在一起議，誰說得對就聽誰的——我隻是牽頭的，不是當王的。”
    這話讓張山的嘴角動了動，像是要笑。
    陳風更是直接：“就衝你這話，我更信你了！行，這三個條件，我都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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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隨從拿來了炭筆和粗麻布。
    小林接過炭筆，在麻布上寫下剛才說的三條規矩，又添上“互通有無、共守防線”八個字。
    寫完後，他把炭筆遞給陳風，陳風看都沒看，大筆一揮簽下自己的名字；接著是李紅，筆鋒淩厲；王胖的字圓滾滾的，卻很有力；最後是張山，名字剛勁，像他手裏的長槍。
    四個名字落在麻布上，被熱氣熏得微微發卷。
    阿水找來了個木杆，把麻布盟約掛在城樓正中央——風一吹，麻布獵獵作響，像一麵旗幟。
    “來！咱們以茶代酒，敬盟約一杯！”陳風端起茶碗，其他幾人也跟著端起，五個碗碰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響。
    小林喝了口熱茶，暖意從喉嚨滑到肚子裏，胸口的疼好像也輕了。
    他看著窗外——安和城的百姓正在清理戰場，孩子們拿著樹枝追逐打鬧，遠處的棱鏡草又恢複了翠綠。
    他突然明白，所謂聯合，不是靠武力壓服，是靠信任把心聚在一起；所謂牽頭，不是靠權勢，是靠實在事把大家擰成一股繩。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一陣喧嘩。
    阿水跑出去看，很快又跑回來，臉上帶著笑：“小林哥！其他幾個小城的人來了，說聽說咱們要聯合，也想加入！”
    陳風一聽就樂了：“好啊！來得越多越好！趕緊讓他們上來，咱們接著議！”
    小林看著湧上樓的人，有認識的，也有陌生的，每個人臉上都帶著期待。
    他站起身，剛要說話，就被陳風推到前麵：“讓咱們的‘牽頭人’說兩句！”
    笑聲中，小林深吸一口氣，看著眼前的人，聲音清晰而堅定：“歡迎大家來！咱們今天就把聯合的事定下來，以後一起守家園，一起過安穩日子！”
    話音剛落，城樓裏就響起了熱烈的掌聲，比剛才的馬蹄聲還響亮。
    陽光透過窗欞照進來，落在盟約上，把四個名字映得金燦燦的——人類暫時統一的序章，就在這掌聲與陽光裏，悄悄翻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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