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太陽把安和城的夥房曬得暖烘烘的，煙囪裏飄出的炊煙混著飯菜香，在營地上空繞了個圈，慢慢散進風裏。
    阿陽背著空竹簍從向日葵地回來，剛拐過夥房的拐角，就看見烈哥站在灶台前，指尖凝著一簇橘紅色的火苗。
    那火苗不大，也就拳頭大小，卻穩穩地懸在鐵鍋底下，連鍋邊的木柄都沒蹭到半點火星。
    烈哥左手扶著鍋沿，右手輕輕晃了晃，火苗跟著變了形狀，從圓滾滾的一團拉成扁扁的火舌，把鍋底蓋得嚴嚴實實。
    鍋裏的小米粥“咕嘟咕嘟”冒著泡，熱氣往上竄，卻沒讓烈哥的額角沾半點汗——他控火時總是這樣，穩得像塊浸了水的石頭。
    “烈哥！”阿陽眼睛一亮，加快腳步跑過去，把竹簍往牆角一放，湊到灶台邊盯著那簇火苗看，“你這控火術也太厲害了吧？火苗還能變形狀呢！”
    烈哥聽見聲音，指尖的火苗縮了縮，慢慢變小，最後化成一縷青煙散了。
    他掀開鍋蓋，用勺子攪了攪鍋裏的粥，米粒都煮得開花了，稠乎乎的冒著香氣。
    “剛從地裏回來？向日葵熟了多少？”他回頭看了眼阿陽，聲音有點啞——前幾天吹了風，嗓子還沒好利索。
    “熟了大半啦，我今天摘了兩簍籽，小林總長說過兩天就能榨油。”阿陽說著，伸手想去碰鐵鍋，卻被烈哥一把攔住。
    “別碰，鍋邊燙。”烈哥把勺子放回灶台上，轉身從旁邊的竹筐裏拿出幾個紅薯，放在剛才火苗燒過的灶台上，“用餘溫烘烘，等會兒你帶兩個回去吃。”
    阿陽點點頭，目光又落回烈哥的手上——烈哥的手掌比一般人寬，指節上有幾道淺淺的疤，虎口處還有一塊淡褐色的印記，像是被什麽東西燙過。
    “烈哥，你手上的疤是怎麽弄的？”他忍不住問，“是不是練控火術的時候不小心燒到的？”
    烈哥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沉默了幾秒，才開口：“不是練術時弄的，是十年前黑風嶺那次，被黑毛獸的火燎的。”
    “黑毛獸？”阿陽皺了皺眉，他聽老人們說過這個名字，卻從來沒見過。
    “就是老人們說的那種，比野豬大一點的獸？”他湊得更近了些，“它們真的會噴火嗎？我聽王大叔說，那都是瞎編的，獸哪能會噴火啊。”
    烈哥拿起旁邊的抹布，擦了擦灶台邊的水漬，動作慢了些：“不是瞎編的。十年前那會兒，你才六歲，還在瘋跑呢。
    那年秋天，黑風嶺的樹黃得特別早，風一刮，葉子落得滿地都是。有天晚上，我正在夥房值班，突然聽見防線那邊傳來喊殺聲，跑出去一看，黑壓壓的一群黑毛獸正往城裏衝。”
    他頓了頓，眼神飄向遠處的黑風嶺方向，像是又看到了當年的場景：“那些黑毛獸比野豬壯多了，站起來有一人高，爪子尖尖的，能把木頭抓出印子。
    最嚇人的是它們的嘴，一張開就有火苗噴出來，防線外的柴垛一下子就燒起來了。當時我剛學會控火術沒多久，手裏攥著根燒火棍就衝上去了，想著用自己的火擋擋它們的火。”
    阿陽聽得眼睛都瞪圓了，下意識地問：“那你擋住了嗎？”
    “擋是擋住了，可沒那麽容易。”烈哥抬手摸了摸虎口的疤，“有隻黑毛獸噴的火太猛，我沒躲開，火苗蹭到了虎口，當時就起了泡。後來還是林總長帶著士兵們衝上來，用棱鏡草的反光晃花了獸的眼睛，又用禦風術把火吹回去，才把它們趕跑的。”
    他看了眼阿陽，“那天晚上，防線外的火燒了半宿，好多士兵都受了傷。要是當時沒人會控火術，沒人能擋住那些火，黑毛獸早就衝進城裏了，你現在哪能安穩地摘向日葵、學異能？”
    阿陽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麽，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看著烈哥虎口的疤，突然覺得那道疤比自己想象的要深——原來老人們說的故事，不是瞎編的。
    可轉念一想，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現在安和城的防線比當年結實多了，士兵們的異能也比以前厲害，黑毛獸就算還在黑風嶺，也衝不過來了吧？
    “烈哥，我知道你當年很厲害。”阿陽撓了撓頭，語氣裏帶著點不以為然，“可現在不一樣了啊。
    你看咱們的防線，又加了兩層木柵欄，還種了好多棱鏡草，一有動靜就能預警。而且咱們少年組也在學異能，我禦風術都能把草葉吹起來了，阿樹的控土術能堆小土坡，就算有黑毛獸來，咱們也能對付。”
    烈哥剛要開口，夥房裏傳來小林的聲音：“烈哥，粥好了沒？孩子們該來打飯了。”
    “馬上就好。”烈哥應了一聲，轉身掀開鍋蓋，把粥盛進大木桶裏。
    他看了眼阿陽，想說什麽，最後還是歎了口氣：“你還小，沒見過真正的危險，不知道怕。等你什麽時候真遇到事了，就知道現在學的這些，不是用來玩的。”
    阿陽沒接話，隻是盯著木桶裏的粥看。他心裏還是覺得，烈哥是把當年的事誇大了——不就是幾隻獸嗎？
    再厲害能有士兵的木刀厲害？能有異能厲害？
    他看著烈哥把紅薯從灶台上拿下來，外皮烤得焦黑，聞著特別香，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了：“烈哥，紅薯熟了嗎？我能先吃一個嗎？”
    烈哥把紅薯遞給阿陽，無奈地笑了笑：“小心燙。”
    阿陽接過紅薯，用手摸了摸，燙得趕緊換手，卻還是忍不住掰了一小塊放進嘴裏。
    甜絲絲的紅薯肉在嘴裏化開，香得他眯起了眼睛。
    剛才烈哥說的那些話，那些關於黑毛獸、關於火光的故事，早就被他拋到了腦後——對他來說，眼下最實在的，是手裏的熱紅薯，是夥房裏的飯菜香，是明天還能去向日葵地裏摘籽的安穩日子。
    這時，幾個少年說說笑笑地走過來打飯，看到阿陽手裏的紅薯，都圍了過來：“阿陽，你哪來的紅薯？給我掰一塊！”“烈哥，你也給我烤一個唄！”
    烈哥笑著點點頭，又從竹筐裏拿出幾個紅薯放在灶台上。
    阿陽被夥伴們圍著，分享著手裏的紅薯，耳邊滿是笑聲。
    他抬頭看了眼遠處的黑風嶺，那裏被一層薄霧罩著，安安靜靜的，連隻飛鳥都沒有。
    他咬了口紅薯，心裏想著：哪有什麽危險啊，烈哥就是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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