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和城的黎明總來得慢些，晨霧像一層薄紗裹著哨塔，直到第一縷陽光刺破雲層，淡金色的光才勉強爬上塔尖的金屬紋路。
    風係監測隊的林野已經在這裏蹲了兩個時辰，膝蓋上的深色製服沾著露水，指尖卻纏著幾縷鮮活的淡青色風元素，像有生命的絲線般繞著指節打轉。
    作為風係異能者裏最擅長“聽風”的人，他對氣流的感知比隊裏任何一個人都敏銳。
    往日裏，安和城周邊的風總是溫順的——城東的風帶著農田的麥香，城西的風裹著護城河的水汽，就連遠海吹來的風，也隻是帶著鹹濕的涼意，從不會像今天這樣，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躁動。
    林野深吸一口氣，將精神力全部注入指尖的風元素。
    淡青色的氣流瞬間散開，順著東南方的風向蔓延，像一張無形的網，朝著百公裏外的深海鋪去。
    風掠過海岸線的礁石，卷起細碎的浪花，他能清晰“聽”到浪花撞擊岩石的脆響；風穿過淺海的珊瑚叢，帶動成群的銀色小魚逃竄，魚鱗摩擦海水的細微動靜也逃不過他的感知。
    可當風再往深處走，抵達某海溝的邊緣時，一種異樣的低頻震顫突然鑽進了他的感知。
    那震顫很輕，卻異常沉重，像是一塊萬噸巨石在深海緩慢移動，軀體與海水摩擦時發出的悶響。
    它不像是海浪撞擊海溝岩壁的聲音，也不像是地質活動引發的岩層震顫——林野曾在十年前見過一次海底火山噴發，當時的震顫是尖銳且雜亂的，而這次的震顫，卻帶著某種規律的節奏，每一次波動都沉穩有力，像是某種龐然大物在調整呼吸。
    “難道是……”林野的心髒猛地一縮，連忙集中精神，試圖讓風元素更貼近那震顫的源頭。
    可就在風元素快要觸碰到目標時，一股來自地底的波動突然從斜下方衝來，像一道無形的屏障，瞬間打亂了他的感知網。
    那地底的波動比深海的震顫更沉、更慢，每一次搏動都讓他的耳膜隱隱發痛。
    林野甚至能“聽”到波動傳遞時，岩層被擠壓的細微聲響——不是地震那種大範圍的岩層斷裂，而是某種東西在地下緩慢蠕動，軀體蹭過堅硬岩石的摩擦聲。
    他猛地睜開眼，掌心的風元素因為精神力的劇烈波動險些潰散，淡青色的氣流變得忽明忽暗，像風中搖曳的燭火。
    “地底也有？”林野低聲喃語，聲音裏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
    他再次釋放風元素，這次兵分兩路：一路繼續探向深海，追蹤那道低頻震顫；另一路則往下沉，朝著地底波動的方向延伸。
    可結果依舊——深海的震顫忽遠忽近，像是在故意躲避他的感知；地底的波動更是狡猾，每當風元素靠近，就會突然沉寂幾秒，等風元素離開後，又再次恢複搏動，仿佛在跟他玩一場貓捉老鼠的遊戲。
    “隊長，您都蹲這兒半天了，早飯要不要給您帶上來？”哨塔下傳來隊員小趙的聲音，他舉著一個油紙包，仰頭望著塔頂的林野，臉上帶著幾分擔憂。
    林野低頭看了一眼，小趙的身影在晨霧裏有些模糊，可他能看到小趙指尖那縷微弱的風元素——那是剛入隊不久的新人，感知還不夠敏銳，根本察覺不到氣流裏的異常。
    林野收斂心神，指尖的風元素緩緩消散，他站起身，朝著小趙擺了擺手：“不用，我這就下來。”
    說著，他沿著哨塔外側的鐵梯往下爬，鐵梯因為常年風吹雨淋，已經有些鏽跡，每踩一步都發出“嘎吱”的輕響，像在附和他此刻沉重的心情。
    “隊長，您剛才臉色不太好，是不是感知到什麽了？”小趙迎上來，把油紙包遞過去，裏麵是兩個還熱乎的肉包子。
    林野接過包子，卻沒胃口吃，隻是捏著油紙，沉默了幾秒才開口：“沒什麽，可能是早上的風太涼，有點走神。”
    他沒有說實話。
    十年前，他曾親眼見過異獸潮攻破前哨站的場景——當時也是有人提前感知到異常，卻因為“沒有實質證據”被當成小題大做，直到異獸衝破防線，才追悔莫及。
    現在的安和城安穩了十年，城裏的人早就忘了末世的殘酷，尤其是那些官員，眼裏隻有慶典的熱鬧和表麵的和平，若是他現在說“深海和地底有巨型生物在移動”，隻會被當成危言聳聽，甚至可能被指責“破壞和平氛圍”。
    小趙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沒再追問，隻是隨口提起：“對了隊長，昨天我跟老李去城西巡查，聽見幾個村民說，最近夜裏總能聽到地下有‘咚咚’的聲音，像有人在敲地，您說會不會是……”
    “別瞎猜。”林野打斷他的話，語氣不自覺地加重，“城西那片是老岩層區，偶爾有岩層沉降很正常，告訴村民別傳謠言，免得引起恐慌。”
    小趙被他突然嚴肅的語氣嚇了一跳，連忙應道：“知道了隊長，我這就去跟村民說。”
    看著小趙跑遠的背影，林野捏著包子的手指漸漸收緊，油紙被捏出幾道褶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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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知道小趙說的不是謠言——那“咚咚”的聲音，就是地底波動傳遞到地麵的微弱回響。可他不能承認，不能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讓恐慌蔓延。
    林野轉身走向監測隊的營房，沿途能看到安和城漸漸蘇醒的景象：
    街邊的早點攤升起嫋嫋炊煙，穿著校服的孩子背著書包跑過，巡邏的異能者隊伍邁著整齊的步伐走過廣場，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平和的笑容。
    這是他守護了十年的和平，是無數人用命換來的安穩，他不能因為自己的“感知”，就輕易打破這一切。
    回到營房，林野徑直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拉開抽屜，取出一個厚厚的筆記本。
    本子的封麵已經磨損，裏麵記滿了他十年來的監測記錄，每一頁都畫著密密麻麻的氣流圖和震顫頻率分析。
    他翻到最新的一頁，拿起筆，開始記錄今天的發現：“東南方深海，距曙光城約120公裏，捕捉到低頻震顫，疑似生物活動；地底約80公裏處，捕捉到同步波動，移動方向指向城區……”
    筆尖在紙上快速移動，可他的心情卻越來越沉重。
    他知道，僅憑這幾行文字，根本無法說服總部。他需要證據，需要能讓所有人都相信的、實實在在的證據。
    林野放下筆，走到窗邊，望著東南方的海平麵。
    陽光已經完全升起，海麵波光粼粼，看起來平靜無波，可他知道，在那片深藍色的海水之下，有一道巨型陰影正在緩慢移動；在腳下這片堅實的土地之下，有另一道陰影在悄然逼近。
    他伸出手，指尖再次凝聚起淡青色的風元素。
    風從窗外吹來，帶著深海的鹹腥味和地底的土味，在他掌心輕輕打轉，像是在訴說著某種無聲的預警。
    林野閉上眼睛，在心裏默默對自己說：“再等等，再找些證據，一定不能讓十年前的悲劇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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