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紅血月尚未完全隱沒，天際隻泛起一抹極淡的魚肚白，勉強驅散些許濃稠的夜色，卻照不亮安和城滿目瘡痍的模樣。
    昨夜爆發的浩劫留下的痕跡隨處可見，斷裂的樓宇歪斜矗立，散落的磚石與建築殘骸鋪滿街道，偶爾能看到半截被腐蝕得麵目全非的門窗，靜靜躺在廢墟之中，無聲訴說著災難的殘酷。
    深淵蠕蟲與深海巨章的龐大屍軀橫亙在城市邊緣，墨綠色與墨黑色的體液順著地勢流淌，在地麵腐蝕出密密麻麻的坑窪。
    坑窪中泛著詭異的光澤，散發出刺鼻的腥腐味，混雜著空氣中殘留的金色精純能量氣息，形成一種格外怪異的味道，吸入鼻腔便讓人陣陣發悶。
    幾隻幸存的飛鳥落在異獸屍軀上，啄食片刻便轟然墜地，抽搐幾下便沒了氣息，可見異獸體液的毒性之烈。
    聚能塔依舊矗立在城市中心，隻是塔身布滿了深淺不一的裂痕，最寬的一道裂痕從底座延伸至中段，能清晰看到內部複雜的能量管道。
    幾根斷裂的管道還在緩慢滲出微弱的金色光暈，光暈落在地麵的碎石上，竟滋養出零星細小的青草嫩芽，嫩綠色的葉片在死寂的戰場中格外顯眼，透著一絲絕境後的生機。
    塔前的空地上，散落著破碎的植物殘骸，枯萎的豌豆射手、炸裂的堅果殼、殘留的西瓜投手果肉，都是昨夜激戰留下的痕跡。
    小林躺在聚能塔前的空地上，渾身沾滿了塵土、血跡與異獸體液，灰色的製服被劃開無數道口子，露出底下縱橫交錯的傷口，有的還在緩慢滲血，有的已經凝結成暗紅的血痂。
    他的意識昏沉得厲害，渾身酸痛難忍，仿佛骨頭都被拆碎重組過一般，體內的太陽能量徹底枯竭，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眼皮重得像灌了鉛，隻能勉強維持著一絲清醒，耳邊不斷傳來模糊的聲響。
    每一種聲音都像重錘，不斷敲擊著小林的神經，讓他心中滿是愧疚與無力。
    若不是他沒能說服長老會重視預警，若不是防禦資源被削減，這場災難或許不會如此慘烈。
    不知過了多久，一縷溫熱的陽光透過雲層灑下，落在小林的臉上，稍微驅散了些許寒意。
    他緩緩睜開眼睛，刺眼的天光讓他下意識眯了眯眼，眼球轉動時傳來陣陣酸澀，適應了許久，才勉強看清眼前的景象。
    李伯正蹲在他身邊，花白的頭發亂糟糟的，衣服上沾滿了灰塵與汙漬，臉上滿是掩飾不住的擔憂，手裏端著一碗溫熱的粥，粥碗邊緣有些磕碰，顯然是從廢墟中找到的。
    見小林醒來，李伯渾濁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激動得聲音都有些發顫：“小林，你可算醒了！可擔心死我了，我守著你大半夜，喊了你好幾次都沒反應，還以為……”
    話說到一半，李伯便哽咽著說不下去，抬手抹了把眼角的濕潤。
    小林艱難地動了動嘴角，喉嚨幹澀得像是要冒煙，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李伯，我沒事……大家……都還好嗎？”
    “活著，不少人都活著。”李伯歎了口氣，小心翼翼地將粥碗遞到小林嘴邊，用勺子舀起一勺溫熱的粥，吹涼後才喂到他嘴裏。
    “就是傷亡太大了，異能者折損了大半，之前一起守城的好多小夥子都沒了，平民也死了好多，好多人家都絕戶了。城牆全塌了，那兩隻巨獸的屍體還在城外，看著就嚇人，根本沒人能處理。”
    溫熱的粥液滑過喉嚨，帶來一絲暖意，稍微緩解了身體的疲憊，也讓小林的意識清醒了幾分。
    他小口喝著粥，目光緩緩掃過戰場，眼前的景象比他想象中還要慘烈。
    幸存的異能者們大多渾身是傷，相互攙扶著清理廢墟，有的在搬運遇難者的屍體，將其整齊擺放在空地上，用破舊的布料遮蓋；有的在收集可用的物資，哪怕是一塊完整的木板、一個破損的水桶，都小心翼翼地收好。
    醫護人員穿著沾滿血跡的白大褂，在屍骸與碎石間穿梭，手中拿著簡陋的醫療工具，為受傷的民眾處理傷口。
    沒有足夠的藥品，隻能用幹淨的布條包紮止血，遇到重傷員，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們痛苦掙紮，卻無能為力，不少醫護人員一邊救治一邊掉眼淚，滿是無力感。
    還有一些身體健全的平民，自發加入清理隊伍，沉默地搬運著碎石，臉上沒有絲毫表情，隻有眼底深處藏不住的恐懼與悲痛。
    林野坐在不遠處的斷牆上，左臂纏著厚厚的繃帶，繃帶已經被鮮血浸透，臉色依舊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嘴唇幹裂起皮。
    他眼神空洞地看著前方的異獸屍軀，不知在想些什麽。
    見小林醒來，他立刻掙紮著站起身，踉蹌了幾步才站穩，快步朝著小林走過來，眼神複雜地看著他，遲疑了許久才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
    “總長，昨晚聚能塔頂端的光芒……到底是什麽？還有那道模糊的身影，你看到了嗎？我看得不太清楚，但能感覺到那股能量特別強，比我們所有人的異能加起來都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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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林沉默片刻，緩緩點頭。
    他確實看到了那道模糊的身影，對方的輪廓太過虛幻，像是籠罩在金色光芒中，根本看不清樣貌，隻能隱約感受到對方身上傳來的強大氣息。
    “不知道，或許是聚能塔本身的秘密，也可能是其他未知的力量。”小林輕聲說道，心中滿是疑惑，“不管是什麽，是它救了我們，要是沒有那道光芒，我們所有人都活不下來。”
    就在這時，幾名幸存的長老緩緩走了過來，為首的大長老拄著一根斷裂的拐杖，臉色凝重得像是能滴出水來，原本梳理整齊的白發此刻淩亂不堪，身上的長袍也布滿了破洞與汙漬。
    其他幾位長老也都是一臉憔悴，眼神中滿是愧疚與自責，走到小林麵前，大長老便率先停下腳步，對著小林深深鞠了一躬，語氣沉重地說道：
    “小林總長，是我們糊塗，是我們失職，當初你多次提醒我們警惕潛在危機，林野也提交了深海與地底生物活動的預警報告，可我們被十年的安逸蒙蔽了雙眼，覺得你是杞人憂天，不僅削減了防禦資源，還忽視了所有預警，才釀成這般大禍，讓這麽多無辜的人喪命，讓安和城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我們對不起安和城的所有人，更對不起你。”
    其他長老也紛紛低下頭，對著小林鞠躬認錯，語氣中滿是自責與懊悔。
    “是我們太自負了，覺得建立了防線就高枕無憂，忘了末世的危險從未消失，才造成了今天的悲劇。”
    “從現在起，我們願意交出所有權力，全力配合你的工作，彌補我們之前的過錯。”
    小林看著眼前的長老們，心中雖有不滿，甚至有過怨恨，可看到他們滿臉的愧疚與憔悴，心中的火氣也漸漸消散。
    此刻追究責任毫無意義，逝者已矣，活著的人還要繼續前行，當務之急是盡快加固防禦，救治傷員，清點物資，做好應對下一場危機的準備，畢竟誰也不知道，下一次異獸襲擊會在什麽時候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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